上卷 黎明之祈 陷落

林伊蘭想要起來,卻被他按住肩膀硬壓下去,低沉的聲音帶著瀕臨爆發的怒氣。“你怕什麽?怕我無禮?我還不需要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

“不是……”林伊蘭被壓得透不過氣,想到他和喬芙可能在這床上翻滾,抑不住強烈的厭惡,“臟……”

菲戈怔了一下,怒意更盛,“貧民區沒有不臟的地方!”

林伊蘭被束縛在被褥中動彈不得,胃痛讓冷汗一絲絲滲出,唯有閉上眼忍耐。靜默良久,一只手替她拭去額上的汗,菲戈忽然開口:“喬芙不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可靠的同伴。對不起,我必須讓你躲在這兒,沒有別處比這裏更安全又利於出入。我本不想讓你遇上今天的麻煩,我以為你不可能再踏入貧民區,沒想到肖恩會……他發現你的身份後很興奮,你是最好的棋子,無論用來對付令尊或我,都是最好的……”

“肖恩讓人時刻在基地門口監視,等你出來後誘襲,並用令尊的名字煽動仇恨,秘密聚集了一批人幫忙。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盡管我是首領,但我無法控制所有的事,比如肖恩,比如人們對令尊的恨……以後記得離這裏遠一點。他們不是壞人,只是太過仇恨,才將敵意加在你身上。”

菲戈聲音很低,輕得像耳語,望著床畔的身影,林伊蘭忘記了疼痛。

“我本來不想當這個首領,休瓦太重要,基地又太強了。帝國把令尊放在這,無論我們有多少人都不可能贏得了。可有些人不這麽看,認為更激烈的反抗或許能像拉法城一樣獲得自治。很天真,是不是?”

拉法城是西爾國的一個特例,綿延數十年的反抗耗費了帝國大量的軍力和財富,最終迫不得已給予自治,形成一塊自成一體的土地,開創了史無前例的先河。許多城市都向往成為第二個拉法,休瓦人的願望不足為奇。但幾乎很少有人能想到,毫無資源的拉法是否與休瓦本質上有所不同。

菲戈顯然明白這一點,林伊蘭忍不住接口,“你說得很對,既然你明白反抗是無意義的,為什麽……”

他清楚她想問什麽,“肖恩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死前的請托我無法拒絕。他說如果是我來控制,或許犧牲的人命能少一點。”

林伊蘭由衷地感嘆,“你做得很好,殺掉叛徒,從基地成功盜走武器,又潛入軍方全力警戒的皇家晚宴,讓法官死得毫無破綻。做了這麽多,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簡直是奇跡。”

“我並不想激怒貴族,他們的憤怒只會讓民眾流血。”

“你很理智。”

“因為令尊所統率的軍隊是極可怕的對手。”殘忍有時也是一種威懾。

“你……不恨我?”

“對我來說,你只是伊蘭。”菲戈輕摩她細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印痕,話語停頓了一下,“我抱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身體。不是為你出身貴族或是公爵的女兒。不管你信不信,我還不至於自卑到從女人身上滿足征服感。”

他的話並不動聽,但奇怪的是她竟稍稍好過了一點。

菲戈又沉默了一陣,“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別嫁給那個男人,你不會幸福。”話題的突然轉換讓林伊蘭一片茫然。

菲戈抿了抿唇,下頜的輪廓有點僵,“我見過你和他在一起,市政廳外的台階,他扶著你從馬車下來。你看他的時候非常疏離,即使你在笑……伊蘭,你應該設法讓自己快樂一點,而不是淡漠地絕望。”

林伊蘭醒悟過來,勉強笑了一下。

菲戈的眼中埋藏著無數情緒,“去求令尊給你換一個丈夫,離開軍隊,過貴族小姐該有的生活,別把自己壓抑得太狠。”

林伊蘭知道自己該感到安慰,他洞悉她的身份,卻沒有用卑鄙的手段設計,沒有用言辭羞辱打擊,更沒有利用她去報復父親。她清楚這對她而言已經十分幸運,可酸澀的感覺越來越重,她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淚,只能捂住雙眼。

耳畔似乎聽見了嘆息,一雙臂膀環擁住她,不再有話語,只有靜靜地陪伴。過了許久,她終於平靜下來。

他擰了條浸濕的毛巾遞來,林伊蘭將冰冷的濕巾按在紅腫的雙眼,半晌才拿開,輕淺的笑容苦澀而傷感。“菲戈。”

“我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神色格外溫柔。

“你願意聽聽……我的事情嗎?”

“關於林家你一定聽說過很多傳聞,未必盡是真實,但有一點沒錯,林家是一個只承認強者的家族,族長的風格歷來強勢無情。我父親也是如此。他長年征戰,極少留在帝都,七歲以前我幾乎不曾見過,而母親……”

輕柔的聲音慢下來,林伊蘭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母親出身帝國名門,是一個真正的淑女。她喜愛文學、美食、藝術、繪畫、園藝等一切令生活美好的事物。她生性樂觀,待人和善。她教我禮儀詩歌,親手種花剪草,讓日子豐富而精彩。只是她時常生病,多數時候躺在床上,但即使這樣她也很快樂。我常在她床前披著被單扮演歌劇裏的角色,戴上珠寶和假發裝成公主或女傭,她總會放聲大笑……或許是她太過美好,在我六歲的時候神帶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