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娃娃

這幾日的夜間,習習有風,恰是那種將將入夏,又未曾真正熱起來的和順天。

風色溫柔的日子,便是難得的好眠日子。

唐糖卻堪堪睡意全無。

因為她傍晚在西院請安的時候,恰聽紀方來稟,說是二爺這日下午臨時奉上命出發去了西京公幹,派人傳了話回來,須得後日晚間方能歸京。

紀老爺子一聽是西京,知道又是水部的事情,不免氣得再次胸悶氣短一回。唐糖陪著說笑好久,這才緩過來些。

紀二離京整整兩日,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唐糖求都求不來,如何舍得就這樣死睡過去?

伸頭去望窗外,此際月已掛在中天,離他歸府只剩兩日不到的光景了。真正是每個時辰都要珍惜。

書房本就離得不遠,唐糖摸黑趕到,一摸把門上鎖,嘿嘿笑了。

紀二防賊,真是愈防愈講究了,門上掛的鎖,竟已有六道之多。

唐糖很是無奈,紀二此人實在是白頂了這張……絕世聰明善良溫文可親的臉,他根本就是無知透頂。

這一類頂尋常不過的如意鎖元寶鎖乾坤鎖,莫要說開,就算讓她造一把也容易得很。紀二鎖個門費多少工夫,她唐糖開個鎖,至多也就花這點工夫罷了。麻煩是麻煩點,卻費不了太多氣力。

紀二平常就是這樣當狗官的?凈幹些損人不利己的勾當,笨死他算了。

唐糖發間取下一根極細發叉,三下五除二,撇去門上一堆鎖,小心潛進書房,先掌了一盞燈。橫豎紀二不在府上,就算教旁的人撞見了,自己半夜難眠,於是跑來夫君的書房看書,實在也不算個事。

她提了燈,先將書案後的架子全數掃將一遍,自然無獲。兩天的時間再寬裕,也不夠她將一個書房翻個底朝天,硬找不行,智取才有希望。

唐糖坐下來,靠著椅背,思量以紀二的性子,究竟會將那個清華盒子置於何處?

她眼睛掃過紀理書案,案旁堆了一堆書,上方蓋著一張紙。

唐糖很奇怪以他紀二一貫之潔癖,何以書案旁會堆這麽一堆未歸類的淩亂書冊。那紙她看著倒有幾分熟悉,便探首去望……這正不是她前幾日交與阿步的那張書單?

她掃了眼書單上勾勾畫畫的那些記號,又側頭瞧瞧那堆書的書脊,不禁笑了。紀二爺也算有心,她要的書,仿佛已然備得七七八八,虧她還故意點了他好多善本,他竟是出奇的大方。

唐糖發現書單上還寫了許多蠅頭小字,便欲拿來細讀一讀,將那張薄薄書單輕輕一扯……

書冊與書冊中間,埋的正是那個青花瓷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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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將瓷盒抱在了書案正中,就似捧出一件寶物。

她急急將燈火撚亮了些,卻不慎被燈煙熏到了眼睛,她隨便揉了兩下,又一瞬不瞬盯了這只青花瓷盒看。

看了會又揉眼睛,直將雙眼揉得紅通通,這才掏出塊絲帕來,卻不擦眼睛,只細細拭那瓷盒,小心輕柔到了極致。

得來全不費工夫,誰能料想紀二會將如此要緊的物件存於此處?

那個不告而別之人,留給世間最後的東西,便是此物了。

青瓷盒四周被清理得纖塵不染,唐糖捏著絲帕又去擦拂底面,擦到一半時,她忽住了手,卻將瓷盒橫倒,屏息凝神般,閉了眼,探了指端,將底部細細摸了一遍。

唐糖神情了然,想了想,卻徑直去取腦後發簪。如瀑青絲灑落下來,唐糖全然不理,竟然舉起左臂,握簪在手,瞧瞧簪子,望望左臂,咬咬牙像是要下什麽狠手!

教那簪尖抵著,那段白藕立時凹陷下去,細白之處,被生生抵出一個紅印來……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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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聞見這聲音,有些恍惚,又有些絕望。

這人分明全是設計好了的,他是巴不能她犯錯,而後請君入甕,再稟明了老太爺他這孫兒媳婦是如何如何品行不端,好早早請君打包離府。

想起紀二此前送的那一盒酥……她是太大意了。

擡眸再看時,紀理不知何時已然立在了書案之前,對著她慘淡一笑:“我一向不知唐小姐竟如此恨我?你不想活了與我無關,何苦汙了我的書房?”

唐糖只單手將滿肩亂發稍攏了攏,整頓神色,面上一派凜然:“誰不想活?”

紀理以迅疾之速探手,從唐糖手中一把搶出那枚發簪,緊握在手上,聲音狠戾:“這兇器是自何而來?”

紀方從他身後冒出來,急得滿頭是汗,頻扯紀二袖管。

紀方一個白天都跪在三爺墳前,拜了又拜,但求三爺在天有靈,念在哥哥不是為的一己私欲,並非故意欺侮糖糖的,萬勿怪罪。

二爺實在過了,不去虛心懇請,非把小姑娘設計騙到此間,這已然十分不地道。現在又失態若此,再把人家嚇慘了,一會兒倒用什麽來開那瓷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