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更(第2/5頁)

“您萬萬不能出去啊,您出去就是死路一條,洋人的槍子不長眼哪。老爺子哎,您就聽您兒子一句勸吧。”

那四爺膽子是小,他怕死,出去就是一個死,他唯一不怕的死,就是想著皇帝能帶著他去守國門,那他死得其所,一輩子不虛此行了,可是皇帝都跑了,出去沒有一點兒的意思了。

老爺子生平狷介正直,能安頓下來家小即可,他聽著外面洋鬼子燒殺搶掠,聽著他們跟強盜一樣的,看不下去。

踩一擡腳踢開四爺,踩著梯子要走,那禎禧撲上去,她兩只手抱著老爺子的靴子,大眼睛裏面都是淚。

老爺子能不猶豫的給兒子一腳,但是舍不得給孫女一腳,“三姐兒,你松手罷了,我去拼了命,死一個夠本,死倆算是賺了。”

那禎禧怎麽可能放手,“爺爺,您聽我的,咱們來日方長啊,來日方長是不是?您且看著,咱們不能永遠這麽受委屈不是,您活著才有機會看著咱們大好河山如故不是。”

老爺子想的,她都懂,她是老爺子一手教導出來的,怎麽能不懂呢?平日裏滿紙道義,如今都成了荒唐言,但凡是有氣節的人,就不能忍下去。

外面的人,就連箱子櫃子上的銅擺件都撬走了,衣服箱子滿地,珍奇古玩能抱走的就抱走,抱不走的就扔在地上,跟破爛一樣的。

老爺子看著四開的大門,放開牽著三姐兒的手,去撿牌匾起來,已經被人踩成了兩半截兒,頭發暈,一下子就厥倒了。

小跨院裏傳來二姨娘的哭罵,“一群不開眼的東西,就連個痰糊都當做是好的,什麽料子啊,一群缺德鬼,合該是下三濫的死了拔舌頭下地獄——”

二姨娘有一些私房銀子,不敢交給四太太收著,悄摸的給放到唾壺裏面去了,這樣的東西,白送給人家都不屑要的,是臟物。就連大家都少有收藏這些東西的,一個是夜壺,一個是唾壺。

結果哪兒想到,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體己,竟然讓這不開眼的東西,連著壺都拿走了,一時之間傷心欲絕,哭天搶地的好一陣罵。

家裏亂成了一鍋粥,四爺送著大姐家去了,四太太是大門不出的婦道人家,劉媽忙著去燒水沖藥,不知道是什麽藥,撿起來就給老爺子吃,總覺得藥丸子這麽貴,十有八九都是好的。

那禎禧便一個人出門去求醫,家裏離著西鶴年堂是最近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剛經歷了這麽一場動亂,人人都是神魂不屬的。

“姐兒藥買什麽藥,家裏大人呢?”

“我自己來,請大夫跟我到家裏走一趟,我們家裏老爺子病了,我想著來走一趟,萬沒有想到就你們還真開門了。”

那禎禧臉上一道一道的黑,看著像是叫花子,只是說話談吐有理有據,夥計便知道這不是個找不到家的被沖散了的小可憐,“掌櫃的說是剛經歷了動亂,延醫求藥的人一定多,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不能片刻耽誤的下板兒了,咱們西鶴年堂,滿京城裏面數第一家呢。”

“姐兒您來的不巧,坐堂的大夫都出去了,您要是放心我,跟我說一說病症,我先給您開了藥回去,不急的話,您寫個條子給我,等著大夫們回來了,自當去您家裏頭看病的。”

小夥計照舊是滿臉的笑,照舊是那麽的體貼周到,對著人從來沒有高低眼的,那禎禧此時此刻也不由得佩服,“您們都是好樣的,掌櫃的大義,我記在心裏頭了。”

小小的人兒說的話惹人發笑,夥計收了定金,又給她仔細包紮好藥包子回去,“當心點兒,我要不送您回去吧。”

那禎禧擺擺手,看著櫃上的夥計都忙得跟蝴蝶一般的,“您忙著,崩掛心我,我必不會走丟了的。”

不由得嘆口氣,什麽叫買賣人家啊,這才叫買賣人家,看了沒有不讓人佩服,不豎起大拇指的。

她出生那年西鶴年堂掌櫃的不服氣官差敲詐勒索,門口沾了血,大家傳著鬧鬼不敢來買藥,生意一落千丈。可是這大家都遭難了,別的藥鋪都不敢開門,生怕洋鬼子犯邪性,來個回馬槍,可是只有西鶴年堂的坐堂大夫跟小夥計下了板。

為著大家的健康著想,這樣做生意的,沒有不紅火的,就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那禎禧皺了皺鼻子,一路走來,看著不少的小商戶都慢慢的下了板兒,大家罵一氣兒的洋鬼子,再有互相扶持的,覺得這地兒,是真的夠味兒。

她在這裏小胖丫頭想東想西的,倒是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還有人掛念的很。

洋鬼子打進來,舉國嘩然,這眼看著是要變了天,二公子月餅剛捏到嘴邊,早上起來的日報送進來,便吃不下去了。

“給那家打電話。”

劉小鍋苦著眉頭,“一早上就打了,打不通,興許這電線都沒了,指不定是亂成什麽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