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除了太子這一點, 江茗對這冬至皇宴十分滿意。

一來不是按照性別粗暴的分開, 一屋子滿眼望去都是端著架子的貴女, 偶爾還得聽齊思琦和江宛的含沙射影二人轉。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那殿裏幾十個女子, 還不算身後跟著的丫鬟,閑拉扯起家常來你一句我一句的, 這時候的殿宇還都是木質結構, 回起音來愈加吵鬧,擾的人頭暈眼花。

二來便是眼前的點心各色各樣, 盛在內造辦精心打造的碗碟當中, 賞心悅目。奶白的乳酪碰一下就搖搖晃晃, 倒在葉狀青瓷當中;熏紅的棗糕攢成了寶塔形狀;歡喜團上澆著一勺粘稠紅糖,再點綴著橘皮絲兒, 讓人看著就心情舒暢。除了這些糕點, 還有各色肉制冷碟, 無一不精致。為這一場賜宴,四司六局可是煞費苦心, 看家的功夫俱都使了出來。

這是給人暫先墊肚子的,因著皇家賜宴, 眾人從正午便趕進皇宮,一路走進來,再閑話家常,來回換殿, 早已經折騰的肚困腸饑。

江茗實則不客氣,見江衡給衛氏夾了一筷子熏糕,自己便也動了筷子。那歡喜團配著烤透了的紅糖漿入口,甜而不膩,糕體清涼,入口即化,江茗忍不住多吃了兩口。江劭在旁邊瞥了她一眼,沖她咳了兩聲,壓低了聲音說道:“就沒見過你這麽能吃的。”

江茗知道他說什麽,這群貴人哪裏像現代人一樣,講究不浪費一粒米。他們的宗旨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吃就擺一桌子,每樣嘗一點兒就飽了。自己這種吃完一整碟的行為,在他們眼裏,確實是小家子氣了。

但可笑的是,陜西尚在大旱,平民疾苦,延慶道軍糧供給受到影響,而在這宮傾當中,這群達官貴人卻在想著這糟粕行徑。

江茗用手帕沾了沾嘴角,歪頭問江劭:“你日後要一輩子呆在京中嗎?”

江劭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麽意思,便老實答道:“當然不能,我可是要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的,江家兒郎,怎能縮在京中消磨?若不是母親總舍不得我,我早些年便要隨著父親去延慶軍裏了。”

這一點上,江劭說的倒是投江茗的心意,先不管他到底是什麽性子,對自己有多少敵意,年輕兒郎有這種保家衛國之心,便是好事。

江茗掃了一眼桌上,江衡面前的一碟豬肉也早就被吃完了,只留了些肉渣。江茗沖江衡那邊揚了下下巴,示意江劭。

江劭一擡頭,眼看著衛氏從自己盤子裏夾了兩片鹵豬肉,趁人不注意放到了江衡已經光禿禿的碟中,做出一副他才沒有吃完的假象。

接著,他就聽江茗在耳邊說道:“等你哪日真的去了邊疆,若能做到每樣只嘗一點兒,那再來說我吧。”江劭畢竟是在華京中長大的公子哥,即便父親是鎮國大將軍,武功立本,但這奢靡的環境仍然能潛移默化的影響一個人。

江劭嘴角抽搐,他知道江茗說的沒錯,但仍然要強硬兩句:“那是邊疆,這是宮內,各有各的活法和規矩。”

江茗聳了聳肩,也不同他爭辯什麽,只自顧自的吃。

又過了稍傾,靖文帝同皇後才帶著今日的主角——懷寅公主款款而來。眾人照例是說了些吉祥話,但眼睛一放到懷寅公主身上,俱都驚訝。

懷寅公主今日穿的是一件紅色掐腰長裙,雙交領口處縫了密而不厚的柔軟白狐毛,狐毛之中用方形紅色琉璃為扣,一顆大的深紅,周圍團簇著些淺紅的小珠,通透明麗。下有銀子做成的細細鏈子幾根,在下面劃了個弧線,又朝著右側的盤扣而去。右側盤扣是朵琉璃牡丹,琉璃可塑性強,做起花來每一瓣都像真的,其中花蕊點綴,光澤閃動。

公主脖頸露出兩分,既不顯得臃腫,又襯的她那肉肉的面龐嬌憨可愛,少女之情呼湧而出。肩上盤了月白披帛,順著身形而下,又與那白狐毛相互呼應。

再看懷寅公主一對白凈耳朵上,耳釘部分只是小小一顆紅玉,猛地一看,像是兩顆朱砂痣一般。在那紅玉下發,細細的連了一根銀子,上面隔些便有一顆小小紅玉,一直到了臉頰下方的尾端,三顆略大的緊密相連,像是一顆水珠一般。將她原本圓嘟嘟的臉龐襯的竟然有幾分瘦美。

公主的頭發也未曾全部做成發髻,而是梳在頭後,編成了幾簇,額上發間用細細的紅玉編成一條線,向兩側拉伸,宛如林間仙子。

她這一身,論起造價絕不奢華,那紅玉們都是小顆的,幾處大的地方也都是用琉璃造的,更沒有金玉相襯。可偏偏站在那裏,就顯得動人歡悅,滿身的首飾造型皆是新鮮的,華京中從未見過的。將她的膚白面嫩的優點發揮到了極致,又極大程度的消減了童稚和肉感。

懷寅公主第一次見到眾人這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下唇,更顯少女之姿。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吏部尚書家席中的陸湛之,兩人目光接觸,陸湛之微微點頭,懷寅公主心裏更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