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4頁)

兵部尚書崔貞,乃是一屆老臣,如今已有七十高齡,走路便以顫顫巍巍,胡須發白。胤朝重文,除了一個江衡以武將之身破格提拔,其余皆是難尋官運。

最可笑的是,十多年前那場北胡亂京之後,便罷了當時激進主戰的兵部尚書,反而在禮部找了位文官來擔任,便是崔貞。他對那些兵家之事一竅不通,可即便如此,崔貞還是認認真真的當著這個兵部尚書。

此刻他面色沉重,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猛地跪在靖文帝下首,咣咣咣的磕了三個響頭。

崔貞跪在青磚地面上,朗聲說道:“陛下!這酒宴,臣無福消受。”

靖文帝眯起眼睛,要聽他是何說法。

崔貞人如其名,忠貞為國,早先幾日的朝上,他便因著山西大旱的事情據理力爭,卻都被人平了下來。如今身在皇宴,看著這滿目奢華,心裏更是揪著痛。痛定思痛之間,覺得再也不會有更好的時機來說這事兒了。

“陛下,如今山西大旱,流民失所,普通老百姓只能挖些草根充饑,而這宮中,卻大設酒宴,有違太祖節儉之風。這一道蝤蛑簽,是將梭子蟹的肉做成羹,只取兩螯的肉,其余皆扔在地上作廢。如今冬寒,梭子蟹原本就不是華京土物,又如此烹制。這才方方是一道菜而已,這滿桌數十道菜,皆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古語有雲:父母誕一子,必哺育使之活;天生一人,必給食使之活。此天道之存焉,亦人道之存焉。陛下身為天子,此際民將不活,怎能大擺酒宴,失之民向。”

這人算是真真的言臣,說話刻薄嚴厲,管你天子皇帝,今日設宴便是不對。

國舅蕭羅站起身來,沖靖文帝一拜,轉身對崔貞說道:“崔尚書這話便不對了,山西大旱,朝廷撥了糧去,怎能算是不給食使之活?陛下乃天子龍身,讓陛下節衣縮食,去填補些饑民嗎?”

崔貞喝道:“那為何山西旱情不減?仍有餓死之人?延慶道軍糧受到影響,這護國之事,怎能耽擱?”

蕭羅搖了搖頭:“崔尚書為國為民,原本是好心,可難免被人設計利用。更何況,這酒宴您剛才可是吃了喝了,怎得剛才不說?非要到肚子飽了的時候再說?”

官吏間的話繞線團似的,不剖開看裏面,誰都不知道藏了什麽,線頭在哪兒。蕭羅這話便是映射崔貞貪墨,先前不說,等到自己貪夠了,再出來裝作好人。

崔貞被氣得渾身直抖,指著蕭羅罵道:“你那玉風閣,在京中大攬財物,養出奢靡之風,如今這席上哪家女眷沒有玉風閣的兩件首飾,可那造價,那用料,卻是吃人的銀子。”

靖文帝一聽,問向蕭羅:“玉風閣,我倒也有耳聞,可是你的名下?”他如何不知玉風閣是蕭羅的名下,只是這般問來,方能將責任撇清,不是自己禦臣不嚴,只是實不知情。天下萬般事,皇上怎能全知全能?

蕭羅恭敬回道:“並非微臣名下,而是家中一表兄的產業。微臣一早便苦口婆心的勸他,也了解到,玉風閣一年扣去成本,盈潤在一千兩銀左右。這次他便直接捐了六千兩銀,這玉風閣在京中方七年,他便將六年的所得盡數交了出來。取之有道,用之為國。大抵是礙了崔尚書的眼,這才挑出來詬病。”

他這話一說,江茗倒笑了。太和樓一年盈潤四千兩,這還是在平民老百姓那兒賺錢,走的成本價。這還是她名下賺的並不多的一處。這蕭羅開口就銷了四倍,更何況玉風閣那些首飾的要價,怕是一年四千兩都打不住。更何況,這蕭羅捐沒捐,捐了多少,最後又回來多少,是不是只走了表面文章,這都說不定呢。

靖文帝聞言,說道:“玉風閣捐銀子這事兒,我也略有耳聞,當日還想要賞那掌櫃一番,後又耽擱了。未曾想竟然是皇後母家。”

皇後微微頷首:“蕭家為國為君,實在是應當的。”

眼看著這場崔貞豁出性命的進諫朝著奇怪的方面去了,反而要讓蕭羅貪利,皇後風光,江衡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來,沖靖文帝一拜:“陛下,延慶道的軍餉,實在是不能拖了。山西大旱,災民流利,再讓那北胡貪了便宜,趁機進犯,內憂外患啊。”

說來可笑,也不知是誰想的法子,竟然先將延慶道的軍糧送去了山西,用以緩解災情。可一來二去,延慶道竟然憑空少了軍餉,支出記在了兵部的頭上,糧食銀子卻是一樣沒見著。

靖文帝問:“山西巡撫同布政司呢?不是領了糧食銀子去救濟了嗎?怎得還占著延慶道的軍餉?”

這邊是崔貞和江衡最為惱火的事情,這山西巡撫和布政司皆是蕭羅的門生,兩人從中作梗,扣著朝廷撥下來的糧食不發,只讓商賈拿糧出來低價買百姓的地,從中牟利。這事兒他們沒法彈劾蕭羅,但總要揪著這巡撫和布政司下手,延慶道的軍餉,怎能也讓他們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