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一更)

這一覺下去,江茗睡了寥寥兩個時辰便醒了。

飛浮看在眼裏也心疼她。她不是就今日睡得少, 而是自打出雍陽關便沒睡過好覺, 長途跋涉急著往華京城趕, 什麽都顧不上了, 肉眼可見的削瘦下去。

之前飛浮還勸過兩句,江茗只回:“人活著, 便是要爭一口氣。氣兒都沒了, 活著又有什麽用呢?”

江茗向來知進退, 能屈能伸,但認準的事情總不會輕易放棄。飛浮看了這麽多年, 心裏也清楚的很, 便再也不提,只是又囑托憐鶯多照顧些,廚房多做些溫補的東西來。

江茗用過早飯,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又叫了下人問過,這才整理一番去了昭南王所在的院子。

孫喻正攙扶著昭南王從房間裏出來, 見了江茗,微微點了頭。

江茗走上前去, 將搖椅放好, 毛氈拿起來。孫喻將昭南王輕輕扶到搖椅上坐穩,這才說道:“世子妃,我先下去了。”

“辛苦孫叔。”江茗點了下頭,將毛氈妥善披在昭南王膝頭, 自己這才又找了把矮椅過來,說道:“父親,我坐下了。”

江茗坐在一旁,從袖兜中拿出殷楚要她代為轉達的那封信,當著昭南王的面打開取出裏面的信箋:“父親,又琰有封信給您。耽擱了些日子,我念給您聽。”

昭南王的目光緩緩的朝江茗轉來,他略一點頭,行動雖遲緩,但卻有了意念。

江茗按著心裏的驚喜,清了清嗓子,開口讀道:“吾父敬啟。

如今又琰身在雍陽關,思忖京中之事,總是擔憂。

父親一生波折,因兒子任性,暮年仍不得太平。父親如今置身四面環敵之處,又琰無力將父親帶出,也不知後事如何,是又琰不孝。今後之事,若此關守得,又琰又是不忠。

又琰擔此不忠不孝之名,便更當一往無前。如今茶茶在父親身旁,權當又琰便在身旁。

若是又琰無法回京,此信怕當訣別,還請父親原宥。

又琰叩拜。”

念完這信,江茗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殷楚此信隱隱有訣別之意,他也擔心雍陽關守不住,卻仍要守在那裏。

只是,殷楚並未和她好好訣別,怎能讓他這般簡單的就死了了事?自己花出去的銀子,豈不是都打了水漂?

江茗心裏泛起苦水,將信收起,再收回到自己的袖兜當中。此信提到不忠,斷然不能隨意擱置。

她低頭的時候,便聽到昭南王沉重的嘆了口氣,嘴裏喃喃道:“又琰啊又琰,真是個傻孩子。”

江茗猛地擡頭,驚疑道:“父親?”

昭南王緩緩的看向她,點了下頭:“茗兒,這一路辛苦你了。”

江茗眨了眨眼,試探問道:“父親是一直都醒著?”

昭南王微微笑道:“是,這些日子清醒的時候多些。這次的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江茗:“只是我未曾聽他們提起,父親病情有好轉。”

“府裏便只有孫喻一人知道,人多口雜,便是再信任的人,知道的多了也不好。”昭南王聲音仍有些滯澀,想來是許久不開口造成的。“如今又琰在外,我正是因為糊塗,才能一直在這昭南王府坐著。若我清醒了,怕是就要被請進宮住些日子了。”

江茗懂得,靖文帝此刻對殷楚放心,不過是因為昭南王便在華京城。而靖文帝能放任昭南王這人質住在外面,自然是因為昭南王中毒多年,早已讓他失去了戒心。

若是此刻昭南王醒了,靖文帝提防的便不僅僅是昭南王一人,還有遠在雍陽關抗敵的殷楚。

昭南王看著江茗,過了片刻又說道:“上次我同茗兒聊天,是什麽時候?”

“是雲。”江茗脫口而出。

“對。”昭南王緩緩點了點頭:“是雲。好似過了許久了。按照又琰信中說的,如今茗兒是將他看作真的了罷。”

江茗抿了下嘴唇,回道:“是。”

昭南王笑道:“你可知道,又琰在娶你回來之前,來同我說起的時候有多開心。那事之後,我甚少見他這幅模樣了。”

江茗輕聲回道:“他傻,總是將事情扛在一人肩上。”

“如今有你與他分擔,便也是他的幸事。”昭南王緩聲說道。

單單是殷楚的幸事嗎?也是自己的。

江茗想著,沒有誰得到的多些少些,只有互相依靠。若真的需要計較起來,反而是不幸。

而在這茫茫天下,能找到一個如此的人,要有多難?

“喬靳如何了?”昭南王思忖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喬靳?”江茗被這問話問的愣了一下:“父親如何知道喬靳?”

昭南王慢慢坐直了身子,他眉宇低垂,少了些年輕時候的快意縱橫,多了些陳年的慈悲,是久經世事的滄桑凝聚在眉梢,壓低了那股子氣勢。

“我認識你養父陳釗。”昭南王低聲說道:“他原本是我的暗衛,當年北胡大亂華京,他奉我命令帶人蟄伏,想要在北胡必經之路上截阻。誰知中途我出了差池,他們也被打成了土匪,將些北胡做的事兒蓋在了他們頭上。幾番周轉,他們便散了。你養父帶著你去了臨安府,多次寫信同我說起你的事情,我便早早就知道你了。後來他沒了,便交托喬靳與我告知你的境況,若是你有萬一,求我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