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3/4頁)

寧嬈總結起來,她的整個童年及少年生活就是躲藏、逃亡、打殺。

唉。

一夜無眠,等孟淮竹教會了寧嬈如何把百僵蟲蠱植入體力,已是朝曦微透,天邊露出一線清明,杳杳白光慢慢散開,漸漸大亮。

寧輝早早地等在外面。

孟淮竹將寧嬈送出去,本意不想多言,可看著她那與自己十成像的輪廓,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陳宣若,沒忍住,將她拉住了。

那長著薄繭、粗糙的手覆在寧嬈柔軟的手心上,道:“你這一走,我是不會再去找你了,大概……這輩子也見不到了。我有得罪的地方你也別往心裏去了,我承認,我有些嫉妒你,覺得你過得太好了,太安穩了,我過得太差,所以才讓陳宣若去引誘你,想讓你也嘗一嘗失去的滋味。我……”她擡起一根手指勾了勾自己的眉宇,不甚自在道:“我也才不到十五歲,思想難免狹隘,你……你就把這一段忘了,記我點好哈。”

寧嬈聽罷,沒言語,只是默默看向陳宣若。他白色廣袖華衣,白玉冠束著墨發,依舊如初見時那般俊秀天姿,興許是這幾天接受的新東西太多,寧嬈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受,反倒是別扭多了一些。

她輕咳了一聲,道:“等我回去了,讓人給你送錢,我這些年攢了不少嫁妝,都給你。”

孟淮竹一怔,知道她的意思,不禁莞爾,替她攏了攏狐毛大氅,順手掃掉上面的浮雪,笑道:“那我折騰一圈還不虧,好了,快走吧。”

寧輝過來拉著寧嬈的手,牽著駿馬,由江偃引著,出山。

路有積雪,化作融水,泥濘不堪。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外走,寧嬈想起關婆婆的遭遇,不禁問:“父親,你與義父走得那麽近,該知天下雲梁人的遭遇之苦,你既然是禦史台大夫,職在褒貶天子功過,為什麽不直言上諫?”

江偃聞言神色一動,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了然,朝寧嬈張了張口,但終究什麽都沒說,復又低下頭自己看著路,為他們父女引路。

寧輝滿面寂落無奈,喟嘆道:“我上過奏疏,詳述苛政之下雲梁人所遭遇的種種不公,可惜,奏疏未到禦前,便已被左相截了下來。”

“左相?”寧嬈詫異:“他不是向來賞識父親的嗎?”

“正是因為賞識他才截了下來。他說,這奏疏送上去除了會讓我官位不保,不會有任何的作用。也是,如今南派當政,太子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也得倚重他們。南派最忌諱的便是灩妃的余黨,但灩妃已死,再擬造名目去行排除異黨之舉都顯得不那麽名正言順。所以,幹脆把所有雲梁人與大魏對立起來,從朝野到鄉間悉數打壓,這樣他們的斂權之行就師出有名了。”

“這等局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若想匡扶正義,單單靠一張嘴是沒有用的。”

寧嬈心中一動,問:“那什麽有用?”

寧輝沉默片刻,似是有些掙紮,但仍舊下定了決心,道:“實力。雲梁人若想求得一個公正,光靠旁人的憐憫是不夠的,需得自身強大才能有籌碼去爭一個公正。”

“若是這樣,那將來雲梁與大魏再起沖突怎麽辦?戰事一起,受苦受難還不是尋常百姓。”

寧輝轉頭望著她,認真道:“所以需要一個人,一個深明大義又善良的人,在足夠高的位置上去替雲梁人爭取公正,而不是逼得他們不得不去通過掀起戰事來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烽煙一旦起,那麽必是生靈塗炭,哀鴻遍野。”

寧嬈停住腳步,看向自己的父親。

正停在澗潭上的石橋,下面數丈高,是已結了冰的水面,倒映著蓊郁松嶺和緋艷梅花,泛起粼粼白光。

江偃本走在前面,突然察覺他們不走了,忙又倒回來。

“怎麽了?”

寧嬈轉過頭,正視江偃,問:“依你看,我若是去選太子妃,選上的勝算大嗎?”

江偃一怔,老老實實地搖頭。

“我不是說你不好,就是我還挺了解我皇兄的,你不是他喜歡的那類女子。以你的品貌通過前三選是沒問題的,但在最後一選,父皇肯定會考量皇兄的意思。”

寧嬈攏了攏袖子,裏面還放著孟淮竹給她的百僵蟲蠱,她隔著繡緞捏了捏那方方正正的輪廓,驀得,擡頭道:“那我去。”

寧輝和江偃吃驚地齊齊看向她。

“我去選,若選不上,那也是我盡力了,不虧欠任何人,從此可以問心無愧地活著,與雲梁再無瓜葛。可若是我選上了……”

她微頓,看著江偃僵硬地笑了笑:“你不是說選上的勝算不大嗎?若是萬一選上了,那就是天意,天意如此,人又怎麽能逆天而為呢?”

……

最初的最初,寧嬈就是抱著這樣一種想法,她無心入此局,對那個監國太子也沒有什麽好印象,但她又明顯得感受到周圍人給她的壓力。心有沉負,難以為靜,仿佛這樣什麽都不管,自顧自拂身去是一種罪孽,是對不起誰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