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打擊

謝懷琛這晚回府,時辰已經不早, 夜深了, 四周一片寂靜,除卻蟲鳴在草叢窸窣, 其余半點聲音也無。

穿過庭院,他看到屋子裏點著燈,燈光將陸晚晚的影子投映在碧紗窗上,她坐在桌前,手中在翻書, 影子靜匿。

謝懷琛閉目,呼吸吐納, 腦海裏浮現出他知道的事情。

杜若告訴他陸晚晚可能不是陸建章的親生女兒。他對此事存疑, 命人去查。陸晚晚辦事很有分寸,他對她很放心,也不會主動攪和她的事,但他需要知道內情,在她需要的時候給予有力的支援。

他找了給岑思莞接生的穩婆, 岑思莞生得很美, 穩婆至今對她仍有印象。陸晚晚不是在京城陸宅出生的, 臨產前岑思莞搬去了京畿的莊子上。為保萬全,陸建章提前半月便將穩婆請去莊子上好吃好喝供著。穩婆從未見過如此大方的東家,對陸家的印象一直很深。

她說岑思莞生產陸晚晚的時候難產,生了整整兩天才生下來。生下來之後才發現,胎兒過大, 造成生產困難。

胎兒生下來圓潤飽滿,根本不像早產。

提前半月便請穩婆,說明陸建章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岑思莞什麽時候生產,之所以搬去莊子上,只是要避人耳目。

他們給了穩婆很大一筆錢,讓她保守秘密。

謝懷琛用更大一筆錢撬開了穩婆的嘴。

陸晚晚生於十二月,陸建章和岑思莞五月成親。據陳嬤嬤所說,岑思莞和陸建章從認識到成親,半月時間都沒有。

陸晚晚不可能是陸建章的女兒,他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他才可以毫不在意地將她送回允州鄉下,多年來不管不問。

謝懷琛立於檐階之下,身影被廊側的暗紅燈籠投出了一道凝重的黑色輪廓。

他雙目沉沉,盯著屋裏安靜的人影,心緒頗煩。

此事無從驗證,告訴她也只是徒增煩惱,反惹她心煩,再者,她的生身父親下落不明,恐怕會成她畢生心結。

可若不告訴她,她則要背負著弑父的壓力,她會暗中唾棄自己。

該何去何從?

謝懷琛在中庭徘徊數回,難下決心。

————

陸建章不知道術士給他的藥是寒食散,他對術士的話言聽計從。

是這藥丸將他從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拉回來的。

他在術士手上一次性買了半年的藥。

他實在怕,再變成那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物。他將術士奉若神靈,掏錢勤快得仿佛孝子賢孫。

術士得了錢財回來稟報陸晚晚,她勾起嘴角,眼裏全是瀲灩風情:“你做得很好。”

她重重賞了那術士。

李長姝經過這件事情,發覺當夫人不是最要緊的,最重要的是手裏有錢。

陸建章的錢藏得很深,他不相信女人。

因為他一直玩弄女人,並因此發家,他看誰都覺得包藏禍心。他除了自己,誰也不信任。陸家的商鋪地契一直由他親自保管。

若不能從他手中將錢摳出來,到時候他撒手人寰,便什麽也得不到。

她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得先弄一筆錢在手。

她每天變著法管陸建章要錢,反正現在府上就她管事,不論什麽事還不是她說了算。

陸建章的錢財花得仿如流水,他每分錢都花得謹慎小心。

如今不比從前,他活著一日,就連呼吸都是貴重的。

李長姝以各種名目要錢,他不勝其煩,自從娶了岑思莞,他何時因錢的事情犯過愁?

他想到了陸晚晚,她有賣官的路子。

那人又和昌平郡主府有關,牽連甚廣,到時候就算被發現,他人也會投鼠忌器。

他真是被錢逼瘋了,才會鋌而走險,想去賣官。

次日他喊陸晚晚回家來,問他關於那個富商的細節。

陸晚晚早將一切編排好,為求穩妥,宋見青甚至給那人做了假的戶籍名帖,保管陸建章看不出蛛絲馬跡。

“來路正嗎?”陸建章仍有疑慮:“此事風險不小,若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設計……”

陸晚晚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低垂著眉眼,壓低聲音,委委屈屈地說:“都怪我沒用,要是我有出息,公公婆婆器重我,讓我管家,我也可以幫襯著父親。不用你這麽大的年紀,還要為銀錢奔波。”

陸建章聽她這麽一說,心都軟了一半,他想到自己病重的時候,是這個女兒衣不解帶伺候自己。

她還力排眾議,想辦法給自己治病。

他對陸晚晚生出了些許疼愛之心。

“也不能怪你。”陸建章安慰她:“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陸家我會想辦法。”

陸晚晚垂著頭,心底詫異。他態度好似變得和善了,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慈祥。

可惜,來得太晚了。她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冷漠視之,無情待之,逼得她生生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