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相會(第2/4頁)

自當初得知岑嶽凡死後,李雁容便以寡婦自稱。她一向端莊大方,鮮少同外男接觸,就怕別人說三道四,玷汙她的名聲是一,有辱故人是二。

陸晚晚還有些擔心她不肯去見岑嶽凡。

“自是要見的,他是咱們家的恩人,我必須當面感謝他的恩情。”李雁容起身,理了理衣襟,道:“走吧,我們一起過去。”

陸晚晚笑盈盈地站起來,掃了李雁容一眼,道:“舅母就穿這身去嗎?”

李雁容低頭看了一眼,她在慈幼局,什麽臟活累活都幹,為了方便,穿的都是粗陋耐臟的衣服,的確不怎麽好看。

她遲疑了一下:“那我……這會兒回慈幼局換身衣裳再來。”

陸晚晚莞爾一笑:“我早就給你備了衣裳。”

她拍了拍手,月繡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了身顏色艷麗的衣裙,就連首飾也備齊了。

陸晚晚推著她到屏風後換了衣裳,她走出來時,陸晚晚的眼眶一瞬間便濕了。

盛裝的李雁容看上去是如此美好,青春不再,但骨子裏融著大家閨秀的驕矜和貴氣。

衣裳一換,渾身的氣度便與以往不同。

是陸晚晚從未見過的華麗與矜貴。

李雁容不習慣地扯了扯衣袖,問怔住的陸晚晚:“好看嗎?”

陸晚晚忙不叠地點頭:“舅母,你穿這身好看極了。”

李雁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好多年沒這麽打扮過了,臨到老,還穿得這麽艷麗,怪難為情的。”

陸晚晚笑著將她壓到妝鏡前,壓著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舅母不老,還年輕著呢。”

在慈幼局半年多,有孩子們陪伴,她心境開闊了不少,連帶著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整個人與才回京城的愁苦截然不同。

她笑了笑。

陸晚晚解開她的發,親手給她挽了個百轉千回的發式,再飾以珠玉,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那一瞬間,李雁容瞧著鏡子裏的自己,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微微眨了眨眼,滿頭的珠玉仿佛在刹那間化作星光,猝然飄散。

鏡子裏的人也飛快地變了。

鏡子內浮現出一個女子,長發如瀑,散漫地披散在背上,梳著最簡單的發飾,僅用一支金簪束著。

女子回眸,朝她粲然一笑。

僅僅一瞬間,她便認出那是二十一年前的自己。

那年她十五,岑嶽凡十八,正是一生中的好年華。

他們過了今天,還有明天,卻仿佛每一天都是地久天長。

孰知,二十年恰如彈指一揮間,他們已分別小半生。

阿嶽,我很想你啊。李雁容在心裏默默嘆著。

“好了,舅母,我們走吧。”陸晚晚扶著她起身。

李雁容點了點頭,在陸晚晚的陪同之下往岑嶽凡的院子走去。

岑嶽凡是個閑人,春日閑來無事的午後,他在院內的茶盤上煮茶,上好的明前茶,入口清香,回味悠長。

梨花已謝,春桃恰開。

融融春日的午後正是小憩的好時節,小廝將躺椅搬到院子的桃花樹下,他一邊煮茶,一邊在躺椅上曬太陽。

這種悠閑的日子是在羯族可望不可即的。

那裏冰天雪地,不僅封存了姹紫千紅的春,將他的悠閑和舒適也一並封存了。

他十幾年沒見過桃花,甫見,便覺這爛漫的顏色可愛得有點過分。

喝了幾盞茶後,困意襲來,他便靠在躺椅上打盹。

短短的一隙之間,他恍惚間做了個夢。

夢中有佳人在側,他們都是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晴時遊覽湖光山色,雨天相偎靜聽驟雨摧荷。日子說不盡的風流昳麗。

一朝夢醒,佳人遠去,獨留他在空空人世,面對一盞早已涼卻的春茶空嘆息。

自成婚後,刀山火海,他們寸步不離。原來他們早該知道,一分開便是一生一世。

他看到一朵桃花自枝頭旋轉落下,飄進他的茶盞裏,他一笑,拈杯湊近唇邊,將杯中剩下的茶一飲而盡。

“舅母,你當心。”陸晚晚扶著李雁容走上台階。

李雁容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這般緊張做什麽?”

陸晚晚掌心都快捏出了汗水。

“白先生,我舅母聽說您三番兩次救我性命,特來當面感謝您。”隔著翠竹屏障,陸晚晚依稀看到岑嶽凡獨坐在院中的身影,輕聲喊道。

岑嶽凡摸過拐杖,極力撐著自己站起來:“區區小事,你們為何這麽客氣?”

李雁容站在竹墻之外,忽覺得這聲音很熟悉,眉頭慢慢攏起。

“那我們進來了。”陸晚晚吸了口氣,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轉過竹墻,岑嶽凡已經站了起來,他拄著拐杖出來接她們,他的目光停留在李雁容身上的那一瞬,他臉上的笑僵在那裏,而後一絲一絲褪去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臉便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