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宋勉竹咬緊了牙關,一雙眼死死瞪向距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龍椅。

一股痛感從左腿浮上眼底,兩眸間的瞳仁驟然放大又急劇縮小,他低低地咳了兩聲,卻絲毫不在意方才往自己腿上射箭的人,一雙手撐著地面,向前爬去。

除了皇位、除了那張龍椅,其余的他宋勉竹什麽都不在意。

台階下似是有人低低地嘆息出聲,宋知柏亦是將眉頭皺緊了,靜靜地瞧著於台階之上已近乎癲狂的男人。

這一場鬧劇,終是要落幕。

而這天下江山,也會有人來重新接手。

宋知柏轉過身子去,又揚了揚衣擺,方一擡腳,就被身側之人輕輕叫住了。

“多謝。”宋景蘭也側首,望了他一眼。

那人搖了搖湛藍色的衣袍,朝他擺手笑笑。

“本王想知道,你苦心經營了這麽久,難道……”宋景蘭眸光一頓,“難道什麽都不想求得嗎?”

比如,向宋景蘭邀功,覓得功名利祿。

比如,與肖驍起名,同他再爭這皇位。

出乎宋景蘭意料的事,對方僅僅淡淡擺手,輕輕道:“不了,我這一路上活下來已純屬不易,還敢再苛求什麽呢?”

他宋知柏此生,一直所求的,便是替母報仇的機會。

彼時,年僅七歲的他,親眼見著自己的母妃被楚貴妃害死。楚貴妃是怎樣一個陰狠又有野心的女人?只因自己的母妃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只因這為小皇子因聰穎而頗得聖心,楚貴妃竟如此草菅人命。

而後,那個蛇蠍一般的毒婦又向皇帝求得了他的撫養權,將小知柏納入膝下。

名為撫養,實為暗害。

知柏雖為年幼,卻是聰慧異常,在乳母盛菊的掩護之下,他登時便選擇了下下策——裝傻。

他故意裝作因心悸而癡傻癲狂,這才從楚貴妃的手下僥幸逃過一劫。

聽聞對方的話後,宋景蘭沒有再吭聲,一步步看著眼前的少年擡腳走遠了。後者緩緩走下台階,方走至一半時,又突然轉過頭來。

“在楚貴妃身旁這麽多年,我也收集了不少她先前謀害龍嗣、禍亂後宮的證據,待我回宮後,再讓阿生將這些都交與你。”

“嗯,”身後的男子點了點頭,又朝著台階下的少年作了一揖,“多謝。”

只見那少年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萬分瀟灑地朝著身後的小廝喚了一句,“阿生,回府。”

而後,便有一行人跟上他的步子,如眾星拱月一般,將他簇擁在一幹人群之中。

宋景蘭就站在原地,瞧著對方的背影,沒來由地想起一首詩來: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思緒紛飛之間,那位玄衣男子也翻身下了馬,他提著彎弓,瞟了宋景蘭一眼。

那彎弓於空中拋開一個完美的弧度,宋景蘭順勢一接,繼而兩步並一步,向最高處的壇頂跑去。

就在宋勉竹即將觸到龍椅的那一瞬間,宋景蘭快速地擡起腿,往他的身上重重一踹——

前者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還未來得及出聲,身後立馬就有人趕到,將他死死鉗制住。

宋景蘭揚了揚手,立馬有人呈上一份罪狀。他淡淡瞥了那份罪狀一眼,將它接了,又蹲下了身子,捏住了黃袍男子的下巴。

“來,看看。本王是否有一條冤枉你了。”

宋景蘭強迫著對方擡眼,使其直視著那份罪狀。

那狀書上那數行字映入男人眼中時,他的面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瞧著他的反應,宋景蘭輕嗤了一聲,又擡手將那張不厚不薄的狀書揚了揚:

“本王原本以為你母妃已十惡不赦,卻未想過,身為一國太子,你也是這般罪大惡極。”

他拔高了聲音,目光也隨之劃過那一道罪狀書,朗朗出了聲。

或許是宋景蘭站在百階壇最高處的原因,他的聲音從壇頂徐徐傳來,開闊且清亮,成功地飄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

“知道楚貴妃的罪行,卻幫其打掩護,甚至還為虎作倀,”宋景蘭故意頓了一頓,又垂下眼看著面色煞白的宋勉竹,終於出聲來,“本王說的,是真是假?”

宋勉竹死死咬著唇,不肯出聲。

“身在朝中,卻將手伸至前線。竄通小楚國,甚至要置十五殿下宋睿荷於死地,將其困於遙州城——本王說的,是真是假?”

此語一出,立馬引起了台階下的不小騷動,已有不少臣子轉過頭去,瞥向靜立在一旁的玄衣男子。

卻見刈楚玉立於一旁,站得筆直,眸色微微波動,暗生波瀾。

宋勉竹將下唇咬得更緊了,依舊是死死盯著鉗制住自己的宋景蘭,渾身上下已有了微不可查的顫意。

“說話!”

見他不語,執著罪狀的男子終於失了耐心,他猛地一扯對方明黃色的前襟,又將對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衣裳扯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