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繡鞋(第3/4頁)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且不說有多少無辜女孩兒受一雙金蓮帶累,只是這效果卻是立竿見影,幾乎一夜之間,喧囂熱鬧的金蓮妓館就門庭冷落,都中內外風氣為之一清。

卻說朱嬤嬤和程舅舅因纏足的風氣,倒對湛家觀感更上了一層樓。

自打這風聲起來,都中疼愛女兒的門戶尚在觀望,卻也有些指望拿閨女攀高枝的人家如得了命一般,早早的就給家中女孩纏裹起來。湛大屋裏趙氏的娘家就是如此。

趙氏有一小內侄女,早過了五六七八歲纏足的年紀,十歲出頭的女孩兒一雙天足生的白嫩可愛。偏趙家只她最小,還有一絲希望能纏好了,趙氏兄嫂便狠心請人斷骨纏裹了,卻也只比三寸大一點兒,還能算得上一對銀蓮。

自打內侄女裹了小腳,趙氏心裏又有了些想頭,拐彎抹角的透出話來,說甚“進門的大奶奶天足丟人,不好出門交際”雲雲。

湛大發了一通火,把趙氏打發到京郊田莊子上,“粗茶淡飯總不短你吃喝,這二年你都別回來了。改明兒老爺再尋摸兩個好的也就罷了,什麽時候你老實了,要是老爺我還記的有你這個人,再許你回來也說不準。”

任憑趙氏再如何哭鬧求饒,也無濟於事,力婆壓著她,當日就送到莊上看管了起來。

攪家的趙氏送走了,湛大卻愁了起來,他是不懂這小腳有什麽好的,想自家那木頭冰似的孽障也不會有甚心思,只怕朱家誤會。湛大一面令人去衙門尋湛冬,命他下了差無論如何都要家來;一面又備下禮物,命親信管事給程家送去。

那管事是個機靈的,見了程舅舅就磕頭:“舅老爺,我家老爺新得了幾壇子上好的五加皮酒,這酒補中益氣,醒脾除惡,正合毒月裏吃用。這不,緊著叫小人送兩壇子給舅老爺送來。”

這舅老爺就叫上了,誰是你舅老爺。雖這麽想,可湛家的態度仍叫程舅舅安了些心。

程舅舅輕踢他一腳,笑罵道:“行了,起來罷。我這裏也有自釀的黃酒,比不得你家老爺送來的五加皮,你搬一壇子回去,叫你家老爺湊活吃罷。”

那管事忙笑道:“唉喲,舅老爺家的好黃酒,我們老爺吃著只怕比蜜水還甜呐。”

湛大愛酒,前些年在城門當值的時候,秋冬的冷風能凍透人的骨頭,他們這些城門旦就靠著腰上酒葫蘆裏的一口濁酒暖身活命。直到湛大成了光享福的大老爺,這點兒喜好也沒變,只他守城門時習慣了二兩的量,再貴的美酒也沒叫他破過例。

湛家這管事原也是城門口最低等的小吏,只是時運不濟,剛半年就被奔馬踏斷了腿,丟了飯碗不說,就連管溫飽和治傷的銀錢都拿不出。湛大有家底子,接濟治好了他,這人知恩圖報,就留在湛家做了湛大的親隨。跟著這樣的老爺,裘管事在酒上自然頗有些見識,才拍開那黃泥的封,就湊上來嗅酒香,巴望著他家老爺能賞一口吃。

湛大砸吧砸吧嘴兒,問:“他家自釀的?”這滋味,比上好的紹興酒還妙。

裘管事忙不叠的點頭,笑道:“可不是,程舅老爺親口說的,那還能有假。老爺,老爺,賞我一碗唄。”

湛大一拍大腿,大笑道:“才說這個程大頭是個摟錢的耙子,弄的那什麽脂粉鋪子我一個粗人都聽說了。沒想到他家還有這樣的能人,這手藝可真是好,日後成了親家,逢年過節的這酒少不了!嘿,咱們家可賺大發了!”

正高興著,忽聽外頭小廝來回說:“到了衙門,沒尋著大爺。鄧爺倒在,聽說是老爺您尋大爺,鄧爺說大爺下晌午告了假,早走了。鄧爺請老爺別急,說大爺必定有事,今日他當值,若是大爺回去,他馬上告訴大爺知道。”元宵後被操練了足足旬月,饒是鄧繼也學乖了,輕易不敢撩虎須,若是以往湛冬破天荒的告假,他早想去湊熱鬧了。

湛大撂下酒碗,氣道:“果然毛頭小子辦事不牢,偏這會子找不見人。”

裘管事摸過酒碗,就把下剩的半碗倒進自己嘴裏,還真叫老爺說準了,是個釀酒的能人。

此時釀酒的能人正站在酒窖的石階上,看她舅舅來回清點那幾壇子酒,無奈道:“舅舅,你叫我來,就是看你數壇子的?”

程舅舅白她一眼,沒良心,若不是為著你,至於把那壇子黃酒讓出去麽,自家可就只剩那麽兩壇了。全忘了這酒原就是朱繡自己釀的。

朱繡打眼一掃封壇子的布,就知道哪種還有富余,哪樣快沒了,笑道:“這糯米黃好釀的很,莊子上的新糯下來,我再給舅舅釀幾壇子。”

程舅舅聞言,因著湛家父子先後登門酸溜溜的肚腸才暢快些,道:“湛家來人了,你跟我到前頭去。”又叮囑:“站在屏風後頭,不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