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6頁)

他在小竹林,一坐便是一天,與書作伴,觀星辰,查山川。

程彥聽得一陣心酸,手指輕輕攥著李斯年的衣口,蹙眉問道:“那一年你多大?”

“三歲?”

李斯年有些不確定,擡眉看著皎皎月色,語氣沒有一點起伏:“或許更小。”

程彥心疼得不知說什麽好。

面前的少年,依舊是一臉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孤寂被排斥的艱難歲月,而是在以旁觀者的身份,說著另外一個人的故事一樣。

程彥心中除卻心疼,再無他物。

程彥低聲道:“怪不得你的性子這般偏執。”

哪有那麽多天生便喜歡劍走偏鋒的毒辣?

不過是被殘忍生活磨打成這個模樣。

李斯年也曾有過鮮活明媚的年歲,只不過,被淩虛子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淩虛子養蠱一般將李斯年養大,冷眼看他受欺淩,看他無助,看他笨拙反抗,看他柔軟的內心終於變得堅硬無比,成了淩虛子想要的謫仙面容修羅心。

李斯年不是九天之上風輕雲淡的謫仙,他是被淩虛子救下來,又被淩虛子扔在地獄中,憑借著自己的聰明與狠辣,從磕磕絆絆,到面色不改自地獄深處走出來的修羅。

程彥道:“他這般行事,還不如當年不救你。”

李斯年的活著,似乎就是為了受罪,歷經人世間的醜惡與冷眼。

李斯年輕笑,將往日磨難看淡,道:“我總歸活了下來。”

“仔細想來,我心中仍是感激他的。”

若不是淩虛子,怎會有今日運籌帷幄將世人盡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自己?

又怎會,遇到他生命中的陽光,將他從地獄中拉出來的小翁主?

他的聲音剛落,便感覺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著他。

程彥道:“都過去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程彥的聲音悶悶的,柔軟的小臉貼在他臉上,呼吸間的熱氣輕輕擦過他的眼瞼,他的睫毛便跟著顫了顫。

月光如碎了一地的玉屑,溫柔灑在二人身上。

李斯年垂眸輕笑,握住了程彥環抱著他腰間的手。

是啊,都過去了。

那日程彥誤打誤撞闖入困著他的竹林,他的灰暗無光的人生,悄然起了變化。

自此之後,陰霾褪去,星河長明。

“那,”程彥擡頭看了看李斯年,問道:“如果淩虛子是寧王假扮,你會殺了他嗎?”

話音剛落,程彥便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傻。

寧王負心薄幸,葬送了李斯年母親的一生,而李斯年悲慘的幼年時光,更是寧王一手造就的,李斯年恨寧王入骨,怎會不殺他替自己母親報仇?

李斯年的目光落在程彥精致的小臉上,擡手拂去垂在她臉頰的發,道:“他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程彥手指微緊。

寧王為什麽這麽做?

虎毒不食子,李斯年到底是寧王的兒子,寧王沒道理對他這麽狠的。

轉念之間,程彥忽然想起寧王假扮淩虛子時向她母親說過的話——天命在謝不在李,縱然屠盡謝家滿門,十年後,謝家依舊主天下。

寧王留李斯年的性命,又這般殘忍對待李斯年,難道為的是讓李斯年長大之後爭權奪勢搶皇位?

來印證他說的這句話?

可他如何這般確定,李斯年會聽他的話,去與旁人爭奪皇位?

她認識李斯年的時候,李斯年性格偏激,且又厭世,他覺得世間所有人都對不起他,他要的不是君臨天下,而是將九州毀了去,以後來消弭心中壓抑多年怨氣。

這樣的李斯年,怎麽可能去聽從寧王的話,將皇位搶了來?

程彥秀眉微蹙,心頭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或許她與李斯年的相遇,也是寧王一手設計的。

她小時候是見過淩虛子的,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淩虛子是寧王假扮的,哪怕她不大敬重鬼神,也覺得淩虛子超脫淡然,頗有世外高人的風範,說出來的話,更是高深莫測,讓人捉摸不透。

而今想起“淩虛子”曾經說過的話,哪是什麽高深莫測,明明是意有所指——謝家依舊主天下,這個謝家,指的李斯年,謝詩蘊也好,她也罷,都是寧王在給李斯年造勢時故意放出的煙霧彈。

而寧王的那句她若為男身,當為天下之主,更是讓謝家女對她和她的母親百般猜忌陷害,逼得母親劍走偏鋒,弑君奪位。

那句謝家主天下,讓她的舅舅灌謝詩蘊一碗紅花,讓謝詩蘊此生再不能生子,而百般攛掇李承璋兵變逼宮。

甚至舅舅對她和母親的忌憚,其中也少不了寧王的手筆。

能被歷經五朝天子的鄭公所推崇備至的人,必然是算無遺策的,寧王算到了一切,甚至算到了李斯年會喜歡上她,為她不受天子的清算,所以將天下奪來握在掌中。

這些年的是是非非,宮變流血,竟都是寧王一手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