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郎心如鐵(第2/2頁)

江石哪裏又會理會他,他本就一副軟硬不吃的冷心腸,生母娘親尚不留一絲情面,哪容得這種惡流拿捏。

醉漢見他理都不理,失了顏色,暴跳如雷,正要上前尋江石的麻煩,眼見他腰跡似有銀光刺眼,生生止了步,抓手要去揪旁邊的小女娘,口內罵道:“好啊,你們母女竟敢誑騙我,屁個好心人舍米糧。”

小女娘身矮,又機敏,大著膽閃到了江石身後,犟聲道:“阿爹打不得我,郎君買了我,我的生死便是他做主,阿爹也碰不得我。”

醉漢驚復喜,舔舔唇,搓搓手,要舉步上前又不敢,只好支楞著兩眼看著江石,問道:“小後生打算花多少銀錢買我女兒?”

黃瘦婦人與小女娘的雙目中都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哀求,似溺水之人看著一截浮枝,然而,江石卻面無表情地讓開身,清清冷冷道:“與我何幹?”

醉漢紫脹著臉皮,劈手又給了黃瘦婦人一巴掌,小女娘目光也滿是哀淒絕望,她瞪著江石,漸染恨意,問道:“郎君當真見死不救?”

江石也大奇:“非親非故,我為何要救?”

小女娘尖著嗓子,淒厲地質問:“人命關天,你有衣有食,就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你就不怕良心過意不去,你就不怕枉死鬼敲門?”

江石答得坦然:“自是不怕,休再纏著我。”他分開人群,回過頭看了眼醉漢,“我雖是生客,卻不是可欺,再算計到我的頭上,縱是地頭蛇,拼著一死,我也要摸摸你的七寸。”

醉漢怔了怔,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又給了黃瘦的婦人一巴掌,罵罵咧咧地領著妻女走了,那小女娘離去猶自恨恨地看了江石幾眼。

圍著的一眾人,悻悻有之,不足有之,汗顏有之,咒罵有之,幾息之間散個精光幹凈。江石走了一箭之地後,這才心中嘆道:確非善地,這般民風,縱是靠江又有碼頭,又有多少商販敢以身犯險在此買賣。不過,富貴險中求,越非買賣之地,說不得越有機緣。

他口中略為幹渴,問一個老婦買了一碗涼湯,湯水中浸了新鮮的銀丹草,調了點蜜糖,甘甜沁涼,頗為消暑解渴,江石便又問老婦買了一碗。

老婦難得厚道人,與江石道:“小郎君好運道,先前碼頭那夥人,慣常做局蒙騙生客的。”

江石笑而不答。

老婦人自顧自說道:“不過,說是蒙騙卻也是可憐人,那小娘子說的話大半也是實話呢。那漢子確也是吃酒賭博打妻女的,原也養著好幾個子女,一子染了風邪,無銀錢抓藥,一命嗚呼,余的幾女俱賣了抵債。剩下這個小的,生得有幾分顏色,惹人憐愛,遂做起局來,有好心地看他們母女可憐,或舍點米糧或舍點銀錢,也有想買了家去的,回頭他們母女就要反咬強買強賣,那漢子就糾結無賴閑漢去尋買主的麻煩。外地客人生地不熟,不願惹事,只得自認晦氣,放了她母女歸家。”

江石道:“原來如此。”

老婦嘆道:“可憐是真可憐,可恨也是真可恨,唉,不多說不多說。”

江石付了湯錢,隨口誇贊道:“大娘的湯甚是消暑,銀丹草放的大妙。”

老婦笑起來:“不瞞小郎君,這銀丹草在是漫山遍野的野物,雜草一般,不值錢,是賤不過,無人留心料理它,我也不過為湯水添點涼意,多賣幾碗涼湯。”

江石心念一動,謝過老婦後又在城中大小街巷轉悠幾圈,真是墻矮屋破連著府衙都是破敗不堪,幾個當值的差役閑散坐在蔭處,與一眾地痞賭錢吃酒。街集上也都是尋常之物,此處有的,別處有,此處無的,別處也有。也不甚熱鬧,油行米店的夥計皆是昏昏欲睡,只醫鋪人多,連著鋪外都橫七豎八躺著好些人,在那□□不止。

江石正待走,就見一夥人擡了一個壯漢,一條腿腫得烏紫,急聲道:“郎中郎中,我家姊夫被迫長蟲咬了一口。”

那郎中過來瞧了一眼,揮手道:“沒得治,等死吧。”

一夥人面色灰敗,搖頭捶胸放幾聲悲聲,扛起壯漢去了不遠處的棺材鋪。江石立住腳,看起究竟來。過得一會,又有一眾人扛了一人來,喚郎中:“郎中,我阿哥被惡鼉咬去一條腿,好懸才救回來。”

那郎中出來看看傷患,搖頭道:“倒是天佑搶得一命。”

來的一眾人悲聲道:“哪得天佑,少了一條腿,還不如死了。”

江石看了半晌,思緒翻湧,心道:這棲州還要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