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2頁)

我徑直沖著大將軍府而去。

這個時候,賀家仍在北疆,唯獨賀盛留在上京。卻也足夠我要一個說法了。

將軍府中無甚人在,守衛也稀稀疏疏,我繞過了幾人,一重重門闖進去。

到了最後一重門,還是被人瞧見了。他作勢要喊人,可我的劍在他出聲前,便割開了他的喉管。

血濺了幾滴在我臉上。

我一腳踹開了門,倒提著劍,聽著劍尖在地上劃出的響聲,緩緩走了進去。

賀盛一襲白袍,負手立著,面前是北疆的地圖。

聽得響動,他側過頭來,朝我笑了笑,仿佛瞧不見我手中的劍,和劍上未幹的血痕。

“你來了。”

聲音輕巧地仿佛我們之中沒隔著重重屍山層層血海,仿佛只是一個尋常的夜,他溫了一壺酒,邀我來敘。

我上前幾步,將劍架在他脖子上。

他恍然未見,迎著我的劍,走近我,摘下了我的面紗,又用袖口小心替我擦幹了方才濺上的血跡。

“自從這事出了,我便日夜夢見,你來質問我。果真躲不掉。”

我直視著他,將劍稍稍往前遞了遞,劍身擦破了皮肉,割出一道血痕。

他笑得幾分苦澀,“這事兒,從我知道的那刻起,便遲了。你不如陪我喝幾杯,我慢慢說給你聽。”

我漠然看著他,收劍入鞘。轉身去案前坐了下來。

他取了酒來,先斟了一杯給我。我開口道:“從前我便想不通,賀公子緣何如此情深義重,即便是抗旨,也敢說帶我私奔。此後無論是對我,還是對秦府,都照顧有加。”

他接著給自己斟酒。我輕笑了一聲,“時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是你心有愧疚。”

他斟酒的手抖了抖,酒水灑落出來。

“當年你父兄本沒想追擊敵軍。是家父設計,截了聖旨。此後種種,我雖不知詳情,可也知曉其中必有蹊蹺。”

我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平靜地看著他,“你當真不知?”

他神色坦蕩,“當真不知。可無論其中多少曲折,都必與我賀家脫不了幹系。”

我怒極反笑,也不言語。

他嘆了一口氣。“你或許還記得,那年我重傷,曾回了上京一段時間。北疆的局勢遠比你幼時在的那幾年復雜。父親動了這樣的念頭,我其實發覺,可未來得及規勸。到我察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我私下裏帶了人去馳援,父親沒攔我,想來也是料到大局已定。我趕到之時,五萬精兵,在沉沙谷,將沙子都染成了褐紅色。”

他緩緩吐了一口氣,捏了捏額角,“遍地都是屍體。我找了許久,才找到你父兄。定遠侯被一劍橫穿心肺,還拄著戰旗,身形未倒,當真無愧英雄二字。你大哥還留了一口氣在,可身中數劍,早已回天乏術。他臨終前,只說,若我問心有愧,當照拂侯府,照拂你。”

我閉了閉眼,無數狼煙在我眼前升騰而起,無數忠骨埋黃沙,殘破的戰旗迎著夕陽,在屍山血海裏獵獵作響。

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氣,連著呼吸都是疼的。

我站起身來,寒著聲音道:“你既不知情,今日我不動你。至此,往日恩怨便一筆勾銷罷。你我此生不必再見了。”

我朝外面走去,他急急站起來,快步走了幾步,拉住了我。

我隔著劍鞘,一劍拍在他胸口,用了十足十的勁力。他倒退一步,終還是放開了手。

夜風涼的很,吹得人身上涼颼颼的,可心裏更冷。

我走進夜色裏,不知為何,想起小時候。賀盛半大點,在比武台上跳著腳叫囂。輸了比試,又有苦說不出,吃癟的樣子。

如今再鮮活的色彩,都蒙上了一層暗色。

在這濃重的夜色裏,個個兒都是心思重重。

雖心上如刀割,腳步卻是一點未頓。

早已宵禁,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我的影子孤零零地,往東宮走去。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

我抱緊了那把劍,劍鞘的涼意令我打了個寒戰。

天還會亮嗎?

我站在宮闈門口,仔仔細細地看了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