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2頁)

濟南王注意到他的聲音都在微微發抖,是真的痛苦至極。

“我難受不僅僅是因為阿邵,要是我真想和他搶什麽,他不會是我的對手。”常昀像是逞強一般輕哼了聲,轉而卻又將臉埋進了雙手之中,努力克制著某種情感,“我只是從阿邵這件事上,猛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夷安侯眼裏只有丞相的外孫女而沒有褚謐君,他則是只記得褚謐君,而忘了對方的身份。

自欺欺人,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他還真是再正確不過。他不是不知道褚謐君和他的未來將是什麽樣,他只是什麽也不願意去想。

若幹年後,她將會是最適合做皇後的人。而他不一定會是皇帝。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自己要做皇帝。

他不是一個適合做皇帝的人。皇帝是什麽?皇帝不是什麽所謂的上天之子,也不是金殿之上發號施令的孤家寡人。

皇帝需要肩負萬民,需要維系蒼生。皇帝在登基那一刻起,便被奉上這個王朝最高的地方,一生都在他人的目光之中。

眼下皇權暗弱,這注定了下一任君王要走的是一條極其艱辛的道路。要麽是甘為傀儡,一生困於籠中任人擺布,若是權臣心慈手軟,或許能得到一個善終,崩後還能有個不褒不貶的謚號,若是運氣差些,那或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當然也可以選擇抗爭。

現今的皇帝,他的叔父走得便這樣一條路。那人坐在禦座之上耗盡了一生精力同自己的恩人兼死敵鬥爭著,竭盡全力想要從對方手中奪回被侵奪的權力,結果是怎樣,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皇帝並不無能,更不庸碌,他是個睿智而博學的人,對於治國頗有見解——這點常昀能夠從之前幾次和皇帝的接觸中感受到。

常昀不敢確信自己的智慧能夠勝得過眼下這位皇帝,更別說從臣子手中重振皇權,統禦天下。謀求皇位為的是私欲,而得到皇位之後該做什麽,能做什麽,這個問題誰又能回答。

外戚與皇權相伴而生,卻已經成了妨礙皇權的障礙,褚謐君姓褚,若是真的到了兩方不能相容的時候,她又該怎麽辦?

這些事常昀不願去想,卻不得不面對的事。

可明明他的心願不過是去做個周遊九州的畫師而已。

***

皇帝放下手中的書卷,疲憊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看的是一卷記載農事的典籍。帝王與儒者不同,需要通曉的不止是詩書,還有農商百工之事。

“陛下歇歇吧。”樓貴人輕柔的聲音響起。

這個陪伴了皇帝十余年的女子揮手示意宦官退下,上前用皇帝所熟悉的手法為他輕輕按摩頭頸,力道掌握的恰到好處。皇帝合上了雙眸,陷入了放松的狀態中。

“陛下近來好像有掛心的事情。”樓貴人用閑聊的口吻問道。

“朕近幾日,在想新陽。”皇帝說:“那畢竟是朕唯一的女兒,就這樣嫁出去了。朕感覺朕好像失去了什麽。”

“新陽公主並未遠嫁,若是陛下思念她,隨時都可以見到。”樓貴人寬慰道。

“朕已經是個老人了吧,中年所得的女兒,都已經出嫁。說起來,新陽那孩子從小就和朕不親近,朕似乎都沒好好看過她。”

“女孩出嫁是好事,有了夫君便有了依靠。”

“只可惜是嫁給了楊家人。”皇帝睜開眸子,神情中透著淡淡的厭惡。

樓貴人心知自己不便說什麽,於是保持了緘默,聰明的人一向知道什麽時候該開口什麽時候該閉嘴。

“但也只能由著她了。”皇帝說:“新陽太親近皇後,朕總不能指望她為朕去籠絡哪個臣子。嫁給符離侯的孫兒,也算意料之中的事。”

又對樓貴人道:“她是朕的女兒,朕自然還是希望她能過得好。既然她已經嫁給了符離侯之孫,那就另外再為陌敦選一位宗室吧。這事就交給你了,不過,倒也不急。朕記得陌敦那孩子也才十三四歲而已。”

“是,陛下。”樓貴人說。

皇帝的頭疼,因為樓貴人的按摩已經好了許多。他擺手示意樓貴人退下。樓貴人明白,他這是到了真正想要“放松”的時候。

恭謹的行了一禮後,樓貴人步步後退,年輕美艷的於美人上前,填補了她的空位,嬌笑著坐到了皇帝的懷中。而樓貴人則輕手輕腳的離開,順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