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李靳嶼拒絕了李長津。

四月,草長鶯飛,芳菲盡染。

這話挑開之後,葉濛沒再打回過一個電話,連老太太那邊都不曾接到過。李靳嶼也沒給她打過電話,但偶爾會有幾條微信,有時候是葉濛主動發,有時候李靳嶼主動發,對話言簡意賅。

【濛:吃了嗎?】

【LJY:吃了。】

【濛:好。我去忙了。】

【LJY:好。】

或者——

【LJY:睡了嗎?】

【濛:嗯。有事?】

【LJY:沒。】

【濛:晚安。】

這種聊勝於無的對話在過去的一周時間裏發生了數次,彼此都心照不宣,不去提那個敏感的話題。那晚的聲嘶力竭和李靳嶼的眼淚也始終沒能打動葉濛,她只是在靜靜地等,等一個結局,等警察給她一個真相——李淩白是否無辜,無論李淩白和李靳嶼的關系有多差,如果真的跟李淩白有關,她不可能粉飾太平,任何事她都可以為了李靳嶼不斷推翻自己的底線,唯獨這件事,她無法說服自己。

李靳嶼去重新換了身份證照片,因為葉濛說那張一寸照看著有點壓抑沒活氣,那是他十六歲的時候拍的,中間丟過一次補辦後有效期延續到2023年,就一直沒換。他努力擠出一個笑,攝影師說你還是別笑了。但他發現怎麽拍都沒活氣,一樣死氣沉沉。

後來無意間在家中看到了結婚證上的照片,笑得很張揚肆意,旁邊的葉濛溫柔寵溺。

那天葉濛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你就是我眼裏的小朋友啊,特別想疼你的那種。”

李靳嶼低頭看了眼日期,不過也就上個月的事情,卻恍如隔世。

時間的長河裏,他們好像虛無縹緲的沙礫,很快便淹沒在蕓蕓眾生之中,山海依舊,風雨不驚。有人喜結新歡,有人拋卻舊愛,有人終於在茫茫人海中舉杯相逢,有人鶴背風吹萬裏身,也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世界每一天都在變化著,除了他。

這一場等待太漫長,李靳嶼最終沒了耐心。

四月中旬的時候他給葉濛發了一張離婚協議書。

葉濛沒回。

四月下旬,他從醫院出來,又給葉濛發了一張病危通知書。也沒能給她逼回來。

因為葉濛一眼看破,【濛:我二姑的字我還是能認出來。】

【LJY:我想見你。】

葉濛沒再回。

四月中,楊天偉從北京回來過一次,李靳嶼給自己一整天關在屋子裏,連燈都不開,楊天偉有他們家鑰匙,一進屋看烏漆嘛黑,還以為家裏也沒人。一屁股朝著沙發坐下去,下一秒,立馬尖叫著彈起來,嚇得面如土灰:“臥槽!什麽玩意兒?”

男人窩在沙發上,一條腿打直,一條腿曲著,胳膊肘掛在眼睛上擋著,聲音低沉萎靡,“幹嘛?”

他嗓子沙啞的顆粒感幾乎可以用顆顆分明來形容。

楊天偉知道他嗓子本來就不好,這會兒聽見倒也心頭一震,狐疑道:“不是聽說你最近考公務員嗎?怎麽又把嗓子搞成這樣?”

李靳嶼睡不下去。坐起來,傾身撈過矮幾上的煙盒,晃了晃,空的,他隨手給捏癟隔空拋進垃圾桶裏,頹靡地往後一靠,頭仰著,繼續拿胳膊擋著眼睛,問楊天偉:“有煙麽?”

嗓子都啞斷層了,三字能只能聽見倆,中間的煙字給吞了。

他又清了清嗓子,給吐出來一字:“煙。”

楊天偉把煙扔過去,轉頭瞧見矮幾上插滿煙頭的煙灰缸,像顆仙人球,震驚地狠狠推了他一下,咆哮罵道:“臥槽,這全你幹的?操你媽,你他媽還要命不要啊!操!你瘋了!”

這醇厚的聲音振聾發聵,李靳嶼被他吼得有點懵,這一屋老弱病殘,好些天沒聽這麽中氣十足的聲音,不太適應,耳邊被他震得嗡嗡發響,他一邊低頭將煙銜在嘴裏,一邊垂著薄薄的眼皮,低聲說:“輕點,奶奶在睡覺。”

李靳嶼說完,沒忍住還咳嗽了兩聲,把剛含進去的煙又咳了出來。

他媽煙都快含不住了!他離開也就兩三個月,他這是上西天歷劫去了?

楊天偉再瞧不下去他這副病怏怏快死的樣子,一把將他手裏的煙和打火機全給奪了過來,脫口又吼了他一句:“你他媽看看你自己現在都白成什麽樣了,鎖骨下都能看見血管了!”說完他拉開窗簾,讓光不遺余力地照進來,屋子裏亮敞了些,空氣清透許多。然後楊天偉在他身邊坐下,給自己點了支煙,“說吧,你遇上什麽事了,要錢還是要命?”

李靳嶼一動不動仰在沙發上,胳膊肘仍是掛在眼睛裏,他一聲不吭。半晌,才輕描淡寫、自嘲式地擠出兩個字:“要命。”

有了光,空氣裏的灰塵反而更透,飄蕩著到處都是。楊天偉盯著看了老半會兒,有一瞬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