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4頁)
五萬盧龍軍,只剩了五千,眼前的還不足兩千。
山宗閉了閉眼,睜開時吐出口氣,眼底泛紅,刀一提:“跟我走,我帶你們回去!”
“真的還能回去嗎?”薄仲問。
“必須回去。”山宗說:“朝中已易主,新君對幽州之事一無所知,此番一戰,我已被查,這是難得的機會。盧龍軍要想一雪前恥,為死去的同袍正名,就必須回去!”
薄仲一下從河裏站了起來,山林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一雪前恥,這不就是他們等到今日的希望。
胡十一在旁看到現在,才從震驚中回味過來,許多事仍雲裏霧裏,看向山宗,卻覺得他好似已經計劃了許久一樣。
難怪會一得到機會就來了,只怕是已經等太久了。
……
再次等到天黑,眾人才能動身。
一支兩千人的隊伍已算長,但在浩蕩廣袤的山脈間並不顯眼,此時已經到了山林邊沿。
那八十道身影早已與他們同在一處。
久別相認,幾位鐵騎長相見時不禁哽咽抱拳,有的兵只是嚼起了軍中久違幹硬的軍糧,就哭出了聲。
但現在,他們都靜默無聲地跟著山宗,準備出去。
夜幕一點點降臨,籠蓋四野。
胡十一蹲在林邊,照顧好了自己受傷的兵,回頭又打發了兩人出去探路,再去看山宗,發現他始終沒怎麽說話,這一路平靜而沉默。
不知怎麽,胡十一想起了剛建軍所時的情形,那時候他剛任幽州團練使,就是這樣,沉冷狠戾,練兵狠,制亂狠,這些年下來始終手段狠絕、以暴制暴,無處不絕情。
仔細想想,好像也就打金嬌嬌來了幽州,他才有了一絲人情味兒。
他撓著下巴,想說什麽,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頭兒,”薄仲走過來,小聲道:“這些年那些狗賊還一直盯著咱們,孫過折占據薊州做了‘泥禮城’城主,一心要把咱一網打盡,他還總喜歡活捉咱們的人,此番只要出山就一定會遇到阻截。”
山宗看一眼林外的天,月黑風高,正是啟程之時,“這回誰阻截都沒用。”他起身,抽刀先行:“走!”
眾人頓時應命上路。
夜風刮了過來,攜帶塵沙,拍打著人的臉,但這是密林外面的氣息,重回人世的氣息。
遠處隱約有幾聲馬蹄聲經過,夜晚還有敵兵在四處巡邏。
隊伍只能貼著山林邊沿遊走,腳步聲藏在風塵呼嘯裏,一路往回關方向。
前方忽然出現了火光。
胡十一立即回頭示警:“頭兒,前方有敵兵。”
一隊騎兵的馬蹄聲在接近,後方已有盧龍士兵伏地貼耳辯音,起身後報:“約有百人,朝這裏來了。”
比慣常的數量多,說明他們已有所察覺了。
一支兩千人的隊伍,恐怕無法避開他們的眼。
山宗聲音幽冷:“能避則避,避不過,就送他們去祭奠第六鐵騎營。”
頓時身後八十人一起抽了刀。
每至夜半風就轉寒,在關外無遮無攔的大地上嗚嚎,猶如鬼泣。
隊伍不過剛剛快到那個鎮子附近,離幽州關城還遠,可已經必須要遠離山嶺,無所依恃。
持火巡邏的敵兵已經近了。
荒野裏一片黑黢黢的,枯草起伏,馬蹄踏過去,四處亂踩,手中寬背彎刀在手裏四下揮砍。
不知是誰一揮火把,一下對上了枯草叢裏一雙陰駭的雙眼,左眼上白疤悚然,緊接著就被一刀抹過了喉嚨。
碰上了,已經避不過。
頓時周圍黑影四起,包圍向這群騎兵。
赫然數千身影,卻無一絲聲音,除了迅疾的腳步在移動,只有關外胡語在嘶喊。
火光一支一支滅了,人聲漸息,周遭利落清理掩埋幹凈,只余下風裏散不去的血腥氣。
遠處,卻忽有更強烈的聲音傳了過來。
一個兵低低道:“頭兒,又有馬蹄聲。”
山宗已經聽到了,拎著刀朝聲音的來源方向望去。
那裏是漠北方向,敵方調兵回去的方向。
胡十一忽然匆匆跑至他跟前,喘著氣道:“頭兒,去探路的人回來了,他們調換兵馬的速度比原定的快,大部已經不分日夜趕來回防了!”
眾人皆無聲聚攏。
一旦被大部纏上,可能就走不脫了。
山宗立即提刀轉身:“隨我撤!”
下一刻,大風已將那陣聲音清晰地送來,沉重如雷。
……
蔚州一連幾日天清氣朗。
驛館內,趙國公特地又穿上了那身厚重的國公官袍,整肅地在廳堂裏坐下,接了一盞館役送來的熱茶湯,看一眼門外,皺起眉:“什麽時辰了?”
門外一個護衛道:“回國公,已是申時了。”
趙國公聞言手中茶盞一頓,看向身旁。
神容坐在一旁,烏發堆雲般挽著,描著細致的妝,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臂彎裏的輕紗披帛,輕輕抿著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