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3/4頁)

日頭已斜,驛館始終沒有外客至。

他們前幾日還只是問一問有無人至,而今日,已是月底的最後一天,料想總該來了,可特地等到此時,依然沒有人來。

“依我看,他是不會來了。”趙國公一下放下茶盞,一聲輕響,起身時已經沉了臉:“他當自己很了不起不成?我在此候到今日,已是給彼此都留了顏面,他如今算什麽,可見當初對你不珍惜,此後也不會珍惜你!”

神容捏著手指,咬住唇。

明明說好了的,她已經安排得如此周詳,他怎能不來?

趙國公來回走了兩步,一聲冷哼,便要出門:“這樣的‘人中龍鳳’,勸你不要也罷!你不如直接回長安,山裏的事我親自去替你料理!”

“父親。”

趙國公回頭。

神容已站起身,臉上神色微冷:“請父親等等,容我幾日。”

說完便快步出了門。

東來就等在門外,早已聽到動靜,忽見神容出門而來,聽她開口就說:“給我備馬。”

他自知緣由,忙低聲勸:“少主不妨再等等,或許是山使有事耽擱了。”

“我就是知道戰後有事,才特地定到了月底。”神容想起她父親方才的話,胸口微微起伏,一拂袖,往前走:“備馬,現在就走!”

……

一條蜿蜒的河水繞山而過,旁邊有野林,林裏藏著連綿高聳的山脈,直連著幽州如龍盤踞的關城。

林子裏,無數人藏著,在一陣陣地喘息。

“第幾日了?”林邊,山宗撐著刀,問話時眼睛還牢牢盯著外面的動靜,擋不住周身的血腥味。

遠處還不斷有兵馬動靜,在四處奔走,胡語在風裏隱約可聞。

胡十一在他身旁喘氣如牛:“沒顧上,反正得有好多日了,我已記不清上次合眼是啥時候了。”

那日,提前調回的敵兵大部還是發現了他們,他們被拖住了。

已不知第幾個日夜,一路邊殺邊跑,才終於得以抵達這片幽州關城外的山嶺下,有人受了傷,速度就更慢了。

山宗擡頭望天,眼神一凝:“過月底了。”

頭頂一掛新月,彎如娥眉。

胡十一也擡頭看了一眼:“是,看著應是過去好幾日了。”

山宗撐著刀,垂頭喘息,忽低低笑一聲:“她一定氣極了。”

原本按照計劃,一來一回時日應該足夠,但現在大部突至,他們全被拖在了這裏。

神容在等他,他卻還在關外。

胡十一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誰啊?”

山宗沒有回答,耳中敏銳地聽到了遠處的動靜。

馬蹄聲又來了,在往這裏接近。

他擡起頭,忽然喚:“十一,我交代你幾句話。”

胡十一馬上挨近:“頭兒,你說。”

山宗壓低聲:“他們兵甲不足,不可硬拼,由我帶人殿後,掩護他們入關。關城上有接應,你負責領頭,一定要將他們帶回關內。”

胡十一領命:“是。”

正要起身備戰,山宗又叫住了他:“還有兩句。”

胡十一又蹲回去了,聽他說完……

一支敵兵大部橫掃而至時,月上正空,馬背上的敵兵一水的披頭散發,左衽衣袍套著胡甲,手持火把,膘馬彎刀。

他們覆蓋一般搜找追擊而來,只是沒想到這群人如此能戰能躲,這些時日下來都還未能見到全貌,大多時候是小股交戰,且訓練有素,陣法詭異,一般只在夜晚出沒,到此刻仍不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

領頭的首領有十幾人之多,在馬上以契丹語低聲交談——

“可能是那群躲著的出來了。”

“必須要抓到,城主過問,擔待不起。”

他們負責回防,就是擔了極其嚴苛的軍責,若不能解決,會受到嚴懲,自然無比賣命,日夜不停。

又急又快的契丹語一連串說完,他們各自分頭散開,往靠近關城的方向推進。

忽然一聲急切的大叫,有人發現了動靜,附近火把的光立即朝那邊湧去。

一支隊伍無聲地穿梭,趟過河水,鉆入野林,往陡峭的關城山嶺裏奔,毫不停歇。

後面兵馬已經追來,箭羽亂射了一通,奈何黑夜裏樹影交錯,人影難辨,毫無作用。

望薊山的那一段關外山嶺在夜色裏靜靜聳立著。

下面繞著的河水平靜無波,卻忽被一陣馬蹄踏破,漸起數尺高的水花。

一隊敵兵馬蹄先至,終於追上了前面的人影,卻不妨斜刺裏突然沖出來的一群人,冷不丁被砍倒兩人,火把落河而滅。

旁邊敵兵殺過去,他們又迅速奔入黑黢黢的山腳野林。

“這裏!”一道契丹語的聲音說。

敵兵聽音調頭而去,忽然身邊人手臂接連中刀,火把落河,一陣痛嚎。

終於有人覺出不對,回頭發現馬上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同伴。昏暗裏看,那分明是兩個束著中原發髻的人影,騎的正是開始砍倒的那兩人的馬,繼而胸口一涼,一頭栽入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