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第2/4頁)

他們不是用說的,而是用喊的。兩人手裏各拿著一件銀餐具,作勢要攻擊對方。他們——不,是巴特,半帶著笑容,格蘭特則很嚴肅。米拉過了很久才搞清楚,他們在爭論少數族裔抗議的正當方式。巴特贊成用坦克和槍支,格蘭特則認為應該通過法律。

“進入權力機構是唯一能夠獲勝的方式!”

“胡扯,你進去,它會生吞了你的,哥們兒!等它把你吞進去以後,你就會被同化了!他們會買下你的靈魂,把它洗幹凈,漂白了,直到它比白人還白。”

瓦爾突然吼道:“夠了!”他們轉過頭,見她正準備削胡蘿蔔。她平靜地說:“你們去別的房間吵好嗎?吵得我受不了。”

他們仍然繼續爭論著。巴特坐在那裏,格蘭特起身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他們一起去了另一個房間。米拉看著瓦爾,說:“我以為你會加入他們。”

瓦爾嘆息一聲:“他們就那個問題吵啊,吵啊,吵個沒完,不下十次了。他們就是喜歡吵。我可不想在討論不出結果的爭論中浪費精力。他倆也只是說說而已。像他們那樣,幹坐著談論改變社會的正確方法,有什麽意義?有人要用槍,有人要用不同的權力形式。太荒唐了。巴特其實是個很溫和的人,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會動武,但他並不希望那樣。格蘭特呢,在文質彬彬、禁欲的外表之下,他其實是個殺手。他的脾氣就跟剛從樹上下來不久的野蠻人似的。”

“是啊,”克麗絲想了想說,“沒錯。媽,還記得那天晚上吧,他沖你發火,把雞尾酒桌都掀翻了?就是很重的那張,上面還放著好多東西。他摔碎了很多東西,”她轉身對著米拉,繼續說,“把桌面徹底弄壞了。然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我們收拾殘局。”

“他也就這種時候雄赳赳氣昂昂的。”瓦爾冷冷地說。

“可是,媽,”克麗絲將她那輪廓柔和、稚氣未脫的臉龐轉向瓦爾,嚴肅地說,“你怎麽能那麽說呢?你怎麽能說討論什麽是正確的方法沒有意義呢?你自己不也總在談論改變社會的正確方法嗎?”

瓦爾深深嘆了口氣:“親愛的,聽我說,我知道我這麽說像是在粉飾。可我是在詢問人們需要什麽,並努力構想出藍圖,逐步完善;而他們是在嚷嚷著‘大家都應該這樣做’。這兩者之間是有區別的。”

“我沒看出有多大的區別啊。”

“也許沒有,”瓦爾一手托著下巴說,“但我可不是為了和別人打架才談論那些的。我想挖掘真相,而他們只想戰勝別人,或喊得比別人大聲。”

“嗯……”克麗絲思考著。

“你看到沒?”米拉笑著說,“男人在客廳,女人在廚房,一直都這樣。”

“我寧願待在這兒。”克麗絲說。

“做飯!”瓦爾驀地站起來,開始攪拌什麽東西。

有人敲門。米拉之前已經全然忘記了本,這時,她的心又跳了起來。有人去開了門,門廳裏響起說話聲,腳步聲漸漸逼近廚房。米拉望著窗外,感覺臉在發燙。

“嘿,本。”聽到瓦爾和他打招呼,米拉微笑著轉過身,卻見本正在親吻瓦爾的臉頰,然後遞給她一瓶用紙袋裝著的酒。瓦爾謝過他,他們聊了幾句,米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本和瓦爾轉過身來,瓦爾說:“你認識米拉吧。”他微笑著朝她走過來,伸出手,說:“是的,但一直不知道你叫什麽。”瓦爾又介紹了克麗絲,大家談笑風生起來。笑容依然僵在米拉臉上,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端起酒去了客廳。“我們來玩一個新遊戲怎麽樣?”一進屋,瓦爾就說。

“這次又玩什麽?”格蘭特面露不快。

“說空話。”她歡快地說,遞過一盤開胃小菜。巴特咯咯地笑了。

格蘭特扮了個鬼臉:“你真是夠了,瓦爾。你動不動就跟人說教,而別人討論點兒什麽,就都是說空話。”

“我談論的都是實在的事情。”

“我的屁股才實在呢!”

“是啊,我覺得你的屁股倒是挺實在的。”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聽說,本是非洲事務的專家?”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全身上下也就消化系統稱得上專業,”本笑著說,“我倒很樂意和你們說說它。”

格蘭特轉過身去了,巴特饒有興致地傾身向前。

“你去過非洲?去的哪些國家?待了多久?那裏是什麽樣子?那兒的人對你怎麽樣?”巴特問了一連串問題,本都輕松從容地回答了他,可在他的敘述之中,流露出他對自己所從事工作的熱愛。每個人都認真地聽著。他們聽到的並非絕對的真相,卻是另一個人所由衷相信的事實。想起克麗絲和瓦爾在廚房裏的對話,米拉這下明白瓦爾的意思了。許多人說話時能感到其持有某種立場,某種偏見,有一種誓死為之辯護的態度。但本是不同的。他所說的是他的親身體會,一些他希望不是事實的事實,一些他引以為榮的東西。她的心為他激蕩。可他並沒有看她一眼。他在和巴特說話,時不時地,他也對著格蘭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