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第4/4頁)

但這不是偏見,而是一種陌生感。她從來沒和黑人小孩一起跳過繩,也從不曾和他們手拉手一起回家。這些年來,盡管她有一些質樸的自由思想,但她還是耳濡目染對黑人產生了恐懼之感。偏見是藏在骨子裏的。

巴特的手放在餐盤邊,那是一雙巧克力色的、粗短而厚實的手,手掌的顏色要淺一些,幾乎呈現粉色。他的指甲也很短,手指就像小孩的手指一樣,無意識地自然彎曲著,看上去脆弱、可愛卻又強壯、有力。米拉把自己那白皙、瘦削的手輕輕放在巴特的手上。巴特一下子轉過頭來。格蘭特在抱怨他那討厭的父親。米拉小聲說:“請把面包遞給我一下好嗎,巴特?”她拿開了手,他笑著把籃子遞給她。一切就這樣過去了,她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裏。

她在想,他是否能察覺到她因為他碰她而生氣,以及她處理這種情緒的方式。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原諒她。如果他被白人觸碰的感覺和她被黑人觸碰的感覺一樣,那麽他會原諒他,可如果他沒有那樣的感覺呢?畢竟,白人是統治種族。想到這裏,她的眼眶濕潤了。也許他不會原諒她吧。如果他察覺到了——他一定察覺到了。就算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也知道所有白人的想法。他會原諒她嗎?

“你怎麽淚汪汪的?”她身邊有個聲音說。她轉向本英俊和藹的笑臉。

“你相信寬恕嗎?”

他搖搖頭:“沒有寬恕這回事,但也許可以忘卻。”

“是啊,忘卻。”

“你有什麽心事嗎?”

“嗯,我在想你講的關於非洲的那些事,或那些受壓迫的地方、受壓迫的人,比如,黑人、女人、任何人。”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

“只有一個辦法。”他輕輕地說。格蘭特和巴特正在爭論合理的家庭結構問題。他們都贊同家庭應該由男性主導,每個家庭裏都應該有父親、母親和幾個孩子。除此之外,他們再沒有達成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對了,是獨立。我不知道還能怎麽說。利阿努的人民只有到了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也就是和我們平等的時候,才會寬恕我們。”

“可那持續不了多久,也許永遠不會。國家力量差別太懸殊了,因為利阿努是一個小國。”

“對,但非洲黑人國家可以成立一個聯邦,我並不是說絕對的平等,而是指他們或他們的聯盟能與我們平等談判就行了。”

米拉把臉埋進掌心,突然間淚如雨下。她想,我喝多了,一定是喝多了。

“你怎麽了?”本的聲音中沒有厭惡和不耐煩,聽起來很親切、很擔心。可她還是止不住淚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他將一只手放在她背上,她才擡起頭來。

“你怎麽了?”他又問。

“噢,上帝!生活真是太難了!”她哭出聲來,一躍而起,沖進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