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陷落 第八章 怪物

一個女看守來找特蕾西,對她說:“有人要見你,惠特尼。”

特蕾西詫異地看著她。“見我?”

是什麽人呢?她忽然想起來。是查爾斯,他總算是來了,可是他來遲了。在特蕾西最需要他時他沒有來。哼,我再也不需要他了。我誰也不求。

特蕾西跟著女看守從通道走到會客室。

特蕾西走進會客室。

一個陌生人坐在一張小木桌旁。特蕾西很少見到如此醜陋的人。他是個矮個兒,體態臃腫,有點不男不女;他的鼻子又長又尖,嘴小唇薄,額頭高高隆起,聚精會神的棕色眼睛被厚厚的眼鏡片放大了好幾倍。

他沒有站起來。“我叫丹尼爾·庫珀。監獄長準許我找你談一談。”

“談什麽?”特蕾西疑惑地問。

“我是國際保險業聯合保護公司的調查員。一家客戶在我們公司保了幅雷諾阿的名畫,這幅畫被人從喬瑟夫·羅曼諾家裏偷走了。”

特蕾西深吸了口氣。“我幫不了你的忙。我沒偷那幅畫。”她轉身朝門口走去。

庫珀的下一句話卻使她止住了腳步:“我知道你沒偷。”

特蕾西轉過臉來,謹慎地、全神貫注地望著他。

“誰也沒偷那幅畫。他們陷害了你,惠特尼小姐。”

特蕾西慢吞吞地坐到一張椅子上。

三周以前,在曼哈頓國際保險業聯合保護公司總部,丹尼爾·庫珀的上司J.J.雷諾茲召見了他。從那天起,庫珀開始參與這一案件的調查。

“我打算交給你一項任務,丹。”雷諾茲說。

丹尼爾·庫珀最討厭人家管他叫“丹”。

“長話短說。”雷諾茲想趕緊把任務交待完,因為庫珀使他感到不自在。實際上,公司裏每個人都覺得跟庫珀相處很不自在。他是個性情古怪的人——許多人都把他叫做怪物。丹尼爾·庫珀根本不和人來往。誰也不知道他家住何方,是否有妻子兒女。他不交朋友,也從不參加辦公室的聚會或會議。他是個獨來獨往的人。雷諾茲沒有攆走他,只有一個原因:他極其能幹。他是一條好獵犬,腦子就像計算機一樣靈。丹尼爾·庫珀一個人尋獲的失物和偵破的保險欺詐案超過了全公司其他所有調查員成績的總和。雷諾茲真想知道這個庫珀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庫珀坐在對面,一雙棕色的眼睛灼灼地盯著他,使他心裏發毛。

雷諾茲說:“一家公司在咱們這兒保了一幅畫,價值五十萬元……”

“那是雷諾阿的作品,事情出在新奧爾良,在喬·羅曼諾家。一個名叫特蕾西·惠特尼的女人被捕,判了十五年徒刑,那幅畫還沒找到。”

這個狗娘養的!雷諾茲想。要是別人說這麽一番話,我會認為他是在賣弄本事。“是的,”雷諾茲不情願地承認說,“那個叫惠特尼的女人把畫藏起來了,我們得把它找到。派你去找。”

庫珀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出辦公室。望著他的背影,雷諾茲想——他曾多次這樣想——總有一天,我要把這家夥的底細摸個一清二楚。

庫珀從辦公室穿過。五十名雇員集中在這裏辦公,有的在操作計算機,有的在打字機上打報告,有的在接電話。亂得像瘋人院。

庫珀走過一張辦公桌,一個同事說:“聽說你接了羅曼諾的案子。真走運。新奧爾良可真……”

庫珀一言不發地向前走。他們為什麽老要跟他過不去?他只想圖個清靜,別無它求,可他們總要過分熱心地跑來纏他。

這成了辦公室裏的一樁樂事。他們決心要揭開這個孤僻同事的秘密,把他的身世查個明白。

“丹,星期五晚上你到哪兒吃飯?……”

“丹,你要是還沒結婚,薩拉和我認識一個很好的姑娘……”

他們難道看不出來,他不需要他們幫忙,也不願意和他們來往?

“來吧,不過是喝杯咖啡嘛……”

丹尼爾·庫珀可看透了這一套。先是隨便喝杯咖啡,然後就會一道吃晚飯,然後就會交朋友,然後就會無話不談。這太危險了。

丹尼爾在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他害怕某一天有人會了解到他的過去。“時光一去不復返,死人不會活轉來。”這是謊言。死人時常會活轉來。每過兩三年,專登醜聞的報刊就會挖出那一個舊日的醜聞,於是丹尼爾·庫珀就會失蹤好幾天。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會喝得酩酊大醉。

如果丹尼爾·庫珀暴露出深藏於內心的感情,精神病醫生將會視為極好的分析材料。但庫珀決不會向別人談及自己的過去。關於許久以前的那個恐怖的日子,他保留至今的唯一物證是一張退色發票的剪報。他小心地把剪報鎖在自己房裏,誰也無法找到。他時常拿出剪報來看一看,作為對自己的處罰,但那篇文章裏的每個字都已經烙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