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第5/8頁)

“必須知道當事人是否同意這種觀點。”弗朗索瓦絲說。

格紮維埃爾冷笑了一下。

“是的,當然。”她說。

“您想說別人的觀點對您來說無所謂?”弗朗索瓦絲問。

“他們中不是所有人都那麽重視信上寫的東西。”格紮維埃爾說。

她站起來:

“您要點茶嗎?”她問。

她斟了兩杯茶。弗朗索瓦絲把茶端到嘴邊。她的手在發抖。她又看到了皮埃爾在東站站台上漸漸消逝的背影,他可笑地背著兩個背包,她又看見在這之前他向她轉過來的臉。她願意在她心目中保留這清晰的形象,但這僅僅是一個唯有從她的心臟跳動中吸取力量的形象,面對這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僅有一個形象是不夠的。在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反映出弗朗索瓦絲疲倦的臉和生硬的側影。一個聲音在低語:他不再愛她,他不能再愛她。

“我想您對拉布魯斯的想法太浪漫了。”弗朗索瓦絲出其不意地說。“您知道,他為某事痛苦,只是因為他想為它痛苦。他珍愛某事,只是他同意愛多深才愛多深。”

格紮維埃爾稍稍撇了撇嘴。

“那是您認為。”

她的語氣比粗暴的否認更蠻橫無理。

“我知道。”弗朗索瓦絲說,“我很了解拉布魯斯。”

“人們永遠不了解別人。”格紮維埃爾說。

弗朗索瓦絲憤怒地看了看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控制這個頑固腦袋嗎?

“但是他和我,情況就不同了。”她說。“我們在一切問題上從來都意氣相投。絕對是一切問題。”

“您為什麽對我說這個?”格紮維埃爾傲慢地問道。

“您以為只有您了解拉布魯斯。”弗朗索瓦絲說。她的臉發燙:“您以為我對他的印象是粗略和簡單的。”

格紮維埃爾吃驚地看了看她。弗朗索瓦絲從未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

“對他您有您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她冷淡地說。

“您只選擇對您合適的看法。”弗朗索瓦絲說。

她說得那樣有把握,以致格紮維埃爾有些退縮:

“您是什麽意思?”她問。

弗朗索瓦絲咬了咬嘴唇。她多麽想面對面告訴她:“您以為他愛您,但他對您只有憐憫。”格紮維埃爾倨傲的笑容已經收起來了,只要幾句話,她將會流出眼淚。這驕傲的美人將會一蹶不振。格紮維埃爾緊張地看著她,她害怕了。

“我不想說什麽具體的東西。”弗朗索瓦絲懶洋洋地說。“一般來講,您只相信您覺得適合相信的事。”

“譬如說?”格紮維埃爾說。

“好吧!譬如,”弗朗索瓦絲更平靜地說,“拉布魯斯給您寫信說,他不是那種只有接到信才會思念別人的人,這是一種原諒您不寫信的友好表示。而您卻確信,他相信在文字以外的心靈相通。”

格紮維埃爾的嘴唇翹起,露出了白色的牙齒。

“您怎麽知道他給我寫的內容?”

“他在一封信裏對我談到的。”弗朗索瓦絲說。

格紮維埃爾的目光停在弗朗索瓦絲的手提包上。

“啊!他在他信裏談到了我?”她問。

“偶然。”弗朗索瓦絲說。她的手在黑皮小包上抽搐,把信扔到格紮維埃爾膝蓋上。格紮維埃爾在厭惡和憤怒中將親自承認自己的失敗,沒有她的自白就不可能存在勝利。弗朗索瓦絲將會重新獲得清靜和自主,並且永遠得到解脫。

格紮維埃爾蜷縮在扶手椅內,渾身顫抖。

“我想到人家談論我就感到恐懼。”她說。

她縮成一堆,神色有些驚慌。弗朗索瓦絲突然感到十分疲勞。她如此狂熱地渴望戰勝這個傲慢的女英雄,現在她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一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可憐的犧牲品,在她身上無仇可報了。她站了起來。

“我去睡覺。”她說,“明天見。別忘了關煤氣開關。”

“晚安。”格紮維埃爾低著頭說。

弗朗索瓦絲回到她的房間。她拉開她寫字台上的一個抽屜,從包中拿出皮埃爾的信,把它們放在熱爾貝的信旁邊。不會有勝利。永遠不會得到解脫。她關上了寫字台抽屜,把鑰匙放在包裏。

“夥計!”弗朗索瓦絲喊道。

這是晴朗、美好的一天。吃午飯時的氣氛比平時更緊張,午後,弗朗索瓦絲立即拿了一本書來到多莫咖啡館露天座上坐下。現在天已經開始有涼意了。

“八個法郎。”侍者說。

弗朗索瓦絲打開錢夾,拿出一張票子。她驚奇地看了看包裏。前一天晚上她把寫字台的鑰匙放在裏面的。

她神經質地倒空提包。粉盒、口紅、梳子。鑰匙應該在某個地方。她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提包。她又把提包倒轉過來,搖了搖。她的心開始突突地激烈跳動。等一等。在她把午飯托盤從廚房端到格紮維埃爾房間那一刻,當時格紮維埃爾在廚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