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頁)

“放開我!”凱特說。靠得很近,能聞到他身上有新割的幹草的氣味,他的臂膀在她肩上紋絲不動、霸道堅決。她終於還是掙脫了他。“謝天謝地!”她舒了口氣。穿過停車場的剩下路程裏,她領先幾步走在前面。

來到商場門口,她先發制人地搶來一輛推車,徑直走了進去,但皮奧特爾追上她,伸手奪來了推車。她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硬漢綜合征了。“隨你便。”她對他說。他只是笑了笑,推著空車漫步在她身邊。

作為一個三句不離維生素的人,他竟然對蔬菜區域興趣缺缺,實屬稀奇。只見他懶洋洋地把一顆卷心菜丟進推車裏,然後邊環顧四周邊問凱特:“玉米粉,哪裏能找到玉米粉呢?”

“看來你還真喜歡這種時髦花哨的菜呢,”凱特給他帶路時說道,“就像你在餐廳裏點的那東西,塊根芹泥那個。”

“我只是重復了最後那個。”

“不好意思?”

“那個侍者,當他來到我們這桌時,他說得太復雜了。他說:‘來向你們介紹幾款今晚的特別菜品……’”皮奧特爾竟把侍者的巴爾的摩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真是怪事,“然後他開始報起那串菜名,每個都是超長的,由各種東西拼成。他說到了放養、石地、自家腌制等等,最後聽得我雲裏霧裏。所以我就直接重復了他最後說的那個。‘牛排塊根芹泥’,我重復道,因為那名字還留在我耳邊。”

“那麽,或許今晚我們可以還是按老樣子做點家常菜。”凱特說。

但皮奧特爾說:“不,我不要。”討論到此結束。

電腦生成的購物清單今天沒派上什麽用場。一方面,從上周六到現在剩下的肉糜堆積如山,這也是凱特想要今晚繼續吃剩菜的原因。在晚餐方面,這一周的確和平常迥然不同,不僅是那次父親為了拍照特意安排與皮奧特爾在餐廳進餐,而且在那之後的第二天晚上,皮奧特爾又堅持要帶他們去一家餐廳(除了邦妮沒去,她說‘適可而止吧’),然後在周二,他又不請自來,捧著一桶肯德基炸雞現身,宣稱是為了慶祝那天剛剛落下的一場短暫而反常的春雪。

接下來的這周,凱特還得定一天請塞爾瑪姨媽過來吃個飯。巴蒂斯塔博士已經嚷嚷著要讓她見見皮奧特爾了,還有她的丈夫,可能還要請塞隆舅舅一起過來,如果在時間上和他的牧師義務沒有沖突的話。他們總得咬咬牙忍受一下,巴蒂斯塔博士說。他和塞爾瑪姨媽關系並不算太好(塞爾瑪姨媽認為他是導致自己妹妹罹患抑郁症的罪魁禍首)。“但是考慮到移民局,”他說,“要向盡可能多的親戚表露你的結婚計劃,我覺得這是聰明之舉。既然你不答應讓你姨媽參加婚禮,那麽另一個策略選擇就是請她過來吃個飯。”

凱特不讓姨媽參加婚禮的原因是她太了解姨媽這人。按照她的做派,定會帶著六位伴娘和整個唱詩班隆重現身。

但給她吃什麽呢?當然不能是沒有肉的糊糊了,盡管如果能這樣解決掉那些該死的剩菜真是省心省力。或許就隨便弄點雞肉吧,這個凱特肯定還對付得過來。就在皮奧特爾在豬肉區瞧瞧看看這會兒,她挑了幾只公雞,然後又折回到蔬菜區,買了蘆筍和褐色土豆。

當她回到肉類區時,她從遠處看見皮奧特爾的身影,他在和一個系著圍裙的黑人男子聊得正歡。就在這瞬間,皮奧特爾那件加長版型的灰色毛線衫,和他那看上去脆弱纖細的光溜溜的脖子不可思議地觸動了她。陷入這個進退兩難的處境,也不能全怪他,她想。有那麽一會兒,她試圖想象如果自己孤身一人客居他鄉,手上的簽證即將失效,而對於一旦簽證失效後將去往何方或將如何養活自己,心裏都沒個譜,這樣的自己不知會是什麽感受。別提還有語言問題!當初,她的語言課成績還算中等偏上,但如果讓她真的生活在說另一語言的國家中,她肯定會感到孤苦無助。然而皮奧特爾卻好好地站在這裏,興高采烈地和別人討論著切哪塊豬肉,展示著他一如往常的亢奮情緒。她忍不住笑了,嘴角微揚。

當她走到他身邊時,他說道:“哦!這是我的未婚妻。這位好心的紳士說新鮮豬腿肉要比豬腰肉好。”

瞬間她又惱怒起來。未婚妻?去他的!而且她向來討厭“紳士”這個詞的圓滑發音。“你自己隨便挑吧,”她對他說,“對我來說都一樣。”說著她把買好的東西倒進推車裏,又自顧自到別處逛去了。

然而結果是,皮奧特爾對於給塞爾瑪姨媽做烤雞肉的主意不甚滿意。當他在糖漿和糖蜜區走道上再次遇到凱特時,她失算地告訴了他自己計劃中的菜譜,他聽完的第一個問題是:“雞能切成一塊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