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婚禮還有幾天的時候,皮奧特爾下班後開車來到凱特家,他和凱特準備把她的東西裝進車裏。其實也沒多少東西,不過是衣櫃裏的衣服,已經打包進幾個行李箱裏了,還有一個裝滿新婚禮物的盒子,以及一個服裝防塵袋,裏面放了幾件掛在衣帽間的最近在穿的衣服。行李箱和禮物盒輕輕松松地就放進了皮奧特爾的後備廂裏。裝衣服的防塵袋則被他平鋪放在後駕駛座上。

邦妮不冷不熱地跟皮奧特爾打了聲招呼,之後就晃到別處去了,巴蒂斯塔博士還待在實驗室。凱特懷疑他是故意不露面。自從凱特定下新住處後,他就一直回避著他們,一個人獨來獨往。

皮奧特爾住在距離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咫尺之遙的一棟給教師住的大房子裏,這是一座老舊的殖民時期風格的住宅,房子表面是白色的護墻板,綠色的護窗已經斑駁褪色。他把車子停在門前的路邊,盡管邊上就有一條車道。他告訴凱特,這是為了不擋著劉太太出來的路。劉太太是墨菲太太的護理者,平時就住在這房子裏。

他們一次性就把所有東西搬進了房子——凱特拖著那幾個行李箱,皮奧特爾提著禮物盒,裝著衣服的防塵袋則垂在他肩膀上。來到門廊時,他放下禮物盒,拿出鑰匙來開門。

“把這些東西拿上去以後,我們就去見墨菲太太,”他對她說,“她想見見你。”

“她不介意我就這麽搬進來住?”凱特這才想起來問,的確為時已晚。

“她不介意的。她只擔心你過不了多久就說我們要搬出去自己住了。”

凱特輕輕哼了一聲。毫無疑問,墨菲太太一定是把她想象成了那種系著一條皺巴巴圍裙的標準人妻。

前廳一片昏暗,有股發黴的氣味。一面邊框鍍金的鏡子懸在一個紅木餐具櫃上方,櫃子的四只腳是爪子狀的,兩邊的門都是緊閉的,這讓凱特放下心來。她可不想每次走進走出的時候都得和那兩個女人打招呼。還有,她看得出來,房裏的其他地方並非如此幽暗。午後三四點的陽光透過他們頭頂的一扇窗戶照射進來,落在她眼前的樓梯上,因此她和皮奧特爾沿著樓梯越往上走,光線就越明亮。

第二層樓的走廊鋪著地毯,但是頂樓那層——過去應該是仆人住的,凱特猜想——卻只有光禿禿的松木地板,地板邊緣的木飾條是蜂蜜色的,不像屋裏其他地方那樣是厚重暗沉的深色調。凱特感到一陣釋然。沒有門將這一層與下面隔開來,然而身處頂樓,她聽不到下面傳來的任何聲音。她可以預見,自己在這裏將不受打擾,樂享清靜。

皮奧特爾領著她走到右邊,穿過走廊來到一間房前。“這是你的房間。”他對她說。他退後一步請她先進,然後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顯然,這裏以前是他的書房。房間的一頭擺著一張巨大的書桌,上面堆滿了各種電腦設備,書桌對面的墻上靠著一張睡臥兩用長椅,上面鋪了層花裏胡哨的豹紋天鵝絨罩布。窗戶旁邊是一張古色古香的寫字桌,體積雖小但對於凱特已然足矣,房間的一角還有一把帶擱腳凳的垂著過時裙邊的扶手椅。

“書桌會搬到起居室去,”皮奧特爾對她說,他把禮物盒放到寫字桌上,然後走到衣櫃前把裝衣服的防塵袋掛起來,“後面我們會買張小點的書桌,你當學生後要用到。”

“好啊。謝謝你,皮奧特爾。”

“墨菲太太覺得或許她能給我們張桌子。她有很多沒用的家具。”

凱特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走到窗前向外眺望。樓下的後院映入眼簾,院子形狀頗為修長,四周種著一圈灌木,她覺得其中一些可能是玫瑰灌木。以前家裏的院子總是陽光不足,種不了玫瑰。在院子的最邊上,挨著尖樁柵欄的地方,她發現一片長方形的松過土的園地,這一定就是皮奧特爾的菜圃了。

“來看看屋裏其他地方。”他對她說。

他回到房間門口,但接著就退到邊上,讓她先走出來,當她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時,她突然強烈地感覺到他與自己靠得如此之近。盡管此前她一直都是把這裏想象成又一個男女混住宿舍,然而此時她意識到,自己其實是要單獨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當他穿過走廊,打開另一道門對她說“我的房間”時,她都沒進去細看(只看到一張雙人床,一個床頭櫃……)就走回門邊。或許他覺察到了她的不自在,因為他快速地把門給關上了。

“衛生間,”他說著揮手指向走廊盡頭那扇半開半掩的門,但他沒有請她進去看一看,“只有一間。抱歉我們只能共用了。”

“噢,沒事。我在家裏和兩個人共用呢。”她說,然後自己小聲笑了下,而他卻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