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為了坐上皮奧特爾的車,凱特得從駕駛座那裏進去,艱難地跨過變速杆爬到副駕駛座上,因為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好像被什麽東西砸凹陷了,再也沒法打開。她沒有問怎麽造成的。顯而易見,皮奧特爾剛才開車時比往常還要不專心。

她把帆布包放到車裏散落著雜七雜八沒用的傳單的踏板上,然後把手伸到身子底下摸出一個硌著她的突起物。原來是皮奧特爾的手機。他在方向盤前坐定後,她便伸手將手機遞向他,問道:“你開車的時候在發短信嗎?”他沒回答,只是一把從她手裏奪回手機,塞到自己短褲前面的右邊口袋裏。接著他扭轉點火開關,引擎伴著刺耳的吱吱聲轟鳴著發動起來。

然而,還沒等他從停車位置倒出來,巴蒂斯塔博士就沖過來用指關節敲打著皮奧特爾這邊的車窗。皮奧特爾搖下車窗大吼:“什麽!”

“我先把邦妮載回家,然後就直接去實驗室,”巴蒂斯塔博士對他說,“我檢查完情況後就會去跟警察談話。我們在警察局前台見吧,我想。”

皮奧特爾只是點了點頭,接著就以急猛之勢啟動倒車。

他們極速駛出瓊斯瀑布高速,一路上皮奧特爾不停地強迫自己重新回想這場悲劇結尾處的每一個瞬間。

“我站在那裏,想著:‘我看到了什麽?’我想著,‘只要閉一閉眼睛,然後一切都會恢復正常。’於是我閉了閉眼睛,然而架子上還是空空如也。沒有盒子。墻上的字看上去好像在吼叫著,喧嚷著。然而屋子裏非常,非常安靜,沒有一點動靜。你知道平時老鼠總是動個不停摩挲作響,吱吱尖叫。它們一聽到有人進來就躥到前面,它們感覺人類……充滿希望。現在,什麽都沒了。一片死寂。只有四五片雪松碎屑散落在光禿禿的地上。”

他那邊的車窗仍然開著,風吹打著凱特的頭發,讓它們纏繞起來打了結,但她決定不提這事。

“我實在太不願相信這是真的,於是我轉身走進另外一間房。好像老鼠或許會自己跑到別的地方去似的。我說,‘凱羅’,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說‘凱羅’,好像它們會回答我似的。”

“你該在這個岔路口往左拐。”凱特提醒他,因為他們仍在飛速行駛,他好像沒有要拐彎的意思。在最後一秒,他猛然一個急轉彎,把她甩到了車門上,沒過多久,他又一個飛速的右轉彎,連路況都沒看一看就上了北查爾斯街。顯然他毫不介意和其他車子擠在一條路上開。“我從來不相信那個邦妮,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對凱特說,“完全像個小孩子。就像我們國家的人們說的……”

“不是邦妮幹的,”凱特對他說,“她沒那麽大膽子。”

“當然就是她幹的。我跟警察說了是她幹的。”

“你說什麽?”

“偵探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她的名字。”

“哦,皮奧特爾!”

“她知道門鎖的組合密碼,她還是個素食者。”皮奧特爾說。

“很多人都是素食者,但這並不代表他們會入室搶劫。”凱特說。她用雙腳抵著車底以求穩住自己,因為他們快駛到一個黃燈前了。“再說,她也不是真的素食者。她只是這麽說而已。”

皮奧特爾開得甚至更快了,不顧黃燈直接沖了過去。“她就是素食者,”他說,“她讓你在肉糜裏不要放肉。”

“這沒錯,她還一直在偷吃我的牛肉幹。”

“她偷吃你的牛肉幹?”

“我得每隔幾天就換個藏匿處,因為她老是能找到。她和我一樣都不是素食者!這只是一個階段,只是十幾歲孩子會有的三分鐘熱度。你得告訴警察不是她做的,皮奧特爾,告訴他們你搞錯了。”

“不管怎麽說,”皮奧特爾陰沉著臉說道,“是誰幹的又有什麽關系呢?老鼠消失了。我們那麽精心地照看它們,而現在它們卻在巴爾的摩的大街上東躥西跳。”

“你真的以為動物愛好者會把一群籠子裏養大的老鼠放生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他們還是有點常識的。那些老鼠肯定被藏在哪裏了,安全地保護起來,它們體內的抗體或是別的什麽肯定還好好的。”

“請不要跟我頂嘴。”皮奧特爾說。

凱特朝車頂翻了個白眼,兩人誰都沒再開口說話。

巴蒂斯塔博士原本計劃讓凱特在辦完婚禮後就戴上她母親的結婚戒指,這天她也把戒指帶到了教堂。然而宣讀誓言時塞隆舅舅沒有提到戒指——或許,這正表明這場大混亂讓他也慌了陣腳,盡管他並未明顯地表現出來——於是這時她彎下腰,從帆布包裏抽出自己的皮夾,從硬幣隔層中取出了那枚戒指。這是一枚黃金材質的結婚戒指,而她的訂婚戒指是白金材質的,但她父親說這樣完全可以。她默默地將它套到手指上,然後把皮夾放回了帆布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