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獅子(第2/3頁)

最近笑子的興趣點好像轉向了生物,她從連衣裙口袋中掏出裝魚餌的小盒子,放到桌上。

“對了,我爸說過來坐坐。”我把金魚放到小盆裏。

“什麽時候?”笑子吃驚地問。

我看看表。“估計五六分鐘後。”

笑子滿臉嚴肅地思考了幾秒鐘,說出去一下,又走回門口。她穿上剛脫下的鞋,打開了剛剛關上的房門。

“你去哪兒?”

“去買些小糕點。”

“不用買。”我說。

但笑子搖搖頭:“瑞穗說我了,她說至少要準備些客人吃的小糕點。我以前從未考慮過這些,你父母來的時候總是只倒杯茶,或光拿出自己平時愛吃的黃瓜、西紅柿、鱈魚奶酪條。”

黃瓜、西紅柿、鱈魚奶酪條?

“真的不用,沒必要想這麽多。”

“不光這個問題,今天瑞穗教訓了我一大堆,讓我把她的話當成遺言牢記。瑞穗真是個好朋友。”

我糊塗了。“遺言?簡直像是瑞穗已經死了。”

“哪能呢?有那麽愛說教的死人?瑞穗說我缺乏作為妻子的自覺,她說我需要的不僅是常識,更重要的是自覺。”

“……”

“糟了,你爸馬上就要來了。”笑子說著沖了出去。

笑子前腳剛走,爸爸後腳就來了。真是個繁忙的星期天。

“你沒碰到笑子?”

“沒有。”父親剪得短短的頭發上,已經有七成的白發了。

“那她可能往公共汽車站方向去了。剛才她回來過一次,又馬上出去了。但我告訴了她您要來,估計很快就會回來。”我開始泡咖啡。

“你好像在辯解什麽。”父親的話無緣無故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笑子不在反而更好,我有話跟你談。”父親雙膝並攏,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的一側,“婚後生活感覺怎麽樣?”

他絕對不會單刀直入。

“還算順利。”

“哦。”父親拿起咖啡杯,雙手似乎把杯子完全包裹起來,很不自在地縮縮脖子。

“這裏像醫院。”

“醫院?”

“空曠而潔凈,不過也許這樣才算現代。”

現代?我無法判斷這個詞的意思,只能看著父親的臉,但他沒有往下說。

“阿紺好嗎?”

“挺好,有時會來家裏玩。”我回答道。

“來家裏?”

“嗯,倒不是為了見我,是專門來看笑子。”

在短暫的一瞬間,我們都非常尷尬。我真心希望笑子能趕快回來。父親隨後輕輕地笑了:“哦。”我感覺父親的笑聲中飄蕩著一絲悲愴,更盼望笑子早點回來。和父親談話總是不得要領,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最後肯定是父親輕輕地一笑,然後我就不知該怎麽辦了。

“笑子很喜歡阿紺,說和他很合脾氣,或許阿紺也這樣覺得。對了,那棵樹是阿紺送的結婚賀禮,叫青年樹,上次讓您看了嗎?”我為了填滿空白,一個勁兒喋喋不休,“爸爸,您知不知道銀獅子?是種顏色非常淡的獅子,呈銀色。它們和大多數獅子不同,所以遭到排斥,便在遙遠的地方建立了只屬於自己的群體生活,這是笑子告訴我的。笑子說,我和阿紺就像那些銀獅子,那些獅子只吃草,身體虛弱,壽命非常短。壽命短的獅子。笑子的想法真是獨特。”

我笑了,同時覺得自己掉進了泥坑。這樣還不如被老媽逼迫著做這做那。

父親沒有笑。

“我無法理解你們。”他凝視著像傻瓜一樣說個不停的兒子,把咖啡端到嘴邊。“在我看來,笑子也是銀獅子。”他說著,又輕輕地笑了。

這時電話發出莊嚴的響聲,我像看到救星一樣沖向話筒。

“是睦月嗎?”

好像聽到了分別上百年的戀人的聲音。

“你在哪兒?”

笑子毫不理會,說道:“羊羹和豆沙包,哪個好?”

她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哪個都行。”

我是真的這樣認為,但見笑子默不作聲,忙改口:“羊羹好。”

“嗯。”笑子認可了。

我們掛斷了電話。幸虧這個電話,我得以調整了一下,這次開始向父親提問題。“媽媽身體好嗎?”

父親眨了眨眼,回答道:“很好,那個人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確實是。

“今天我來這兒的事,不要告訴你媽媽。”父親微微低著頭,笑容曖昧地說。

“嗯。”

“看來笑子是個好妻子。”

“是的。”

父親盯著我的臉,一個字也沒有說,又把視線落到了咖啡杯上。

這是無言的指責。我在心中說了一遍“我知道”。

當情況又要惡化的時候,笑子像救世主一樣回家了。

“呀,我來打擾你們了。”父親說。

笑子點頭施禮:“好久不見了,媽媽身體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