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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又是記憶惹的禍――這一次是,下一次還是――上一次也是。

我是說,我又要寫作。

記憶是存在之燭,它照亮一個存在,一個人生,當記憶熄滅,存在便沉入虛無的黯夜,無跡可尋,萬劫不復。

我知道,我會萬劫不復,我的記憶也會,我的寫作也會,虛無在清理存在的痕跡時,十分細致,什麽也不會落下。

我知道,虛無不僅是一種存在,還是存在的終結。

這些話,你相信嗎?我已說過很多遍,而且,以後也還要再說很多遍,因為,我認為它很重要。

2

有一個跡象表明我們是喜歡死亡的,那就是我們對睡眠的喜愛,在睡眠中,我們沉醉於忘川,我們不再記起什麽,就是可怕的夢靨也攔不住我們對睡眠的喜愛。一句話,盡管我們不承認,但在我們內心深處,始終存在著對記憶的厭倦,以及能夠忘記自我的渴望,也就是說,在我們內心深處,對虛無有一種深藏不露的激情。

3

32歲以後,我已不願向前看,我知道前面是什麽,無非是死路一條罷了。

死路一條,這沒什麽了不起,可恨的是,我無端入世為人,而為人世間的某種東西所牽掛,有時,還一廂情願地眷戀這個世界中的某些東西,真是,唉,一言難盡。

下面就講講我的眷戀,當然,還得從姑娘講起。

4

我是個細腰迷,對於姑娘,我只喜愛一尺八以下的纖細腰肢,至於為什麽會是這樣,說來話長,而且,也很難說得清楚,事實上,我知道,腰粗腰細完全無關緊要,但有關個人趣味的事情就是這樣,毫無道理。

對於如何得到細腰,我有過很多想法,下面一個是最近的想法,記錄如下:

我的小說已賣出10萬本,我沒有在小說封面印上我的照片,也沒有允許媒體上出現我的照片,因為內心深處,我有一個奇怪而強烈的預感,會有一個漂亮的細腰從我的文字裏對我產生好奇心,她會想方設法弄清我長得是什麽模樣,這樣,我便有機會弄清她長得是副什麽模樣了,無須掰著手指,我便可按照百裏挑一的概率計算出,10萬本書的意思是,至少有10萬個讀者讀過我的書,姑娘至少占3萬,3萬個姑娘裏至少有300個細腰,300個細腰裏至少有3個漂亮的,3個漂亮裏只要有一個對我有好奇心,就算不錯了,而這一個偏偏又是個偏執狂,非要見上我一面,這種情況存在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她能在漫漫的人海裏找到我的可能性就更小,她能吸引我並能為我所吸引,這種情況――完全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因此,如果我要說什麽穩坐釣魚台那是喪心病狂、異想天開,就如同在湖泊裏想釣鯊魚一樣,但是,按照"凡事皆有例外"的原則,我仍要坐等,我得有信心,對她有信心,雖然那個萬分之一都不到的希望對於我完全是幻想,是幻想裏的幻想。

5

在我的生活裏,小概率事件不是沒有出現過,可以說,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就生活在小概率事件當中,當然,證據無非在玩麻將、撿錢包、我出生之類的無聊事上顯現,從這點上可看出,生活與規律無關,事情的發生似乎更應是個隨機函數才對。

我指的隨機函數是個關於正整數的序列,這個序列無窮無盡,令人聯想到生活的無限,或者死亡的無限,當然,在我眼裏,在我的信心裏,無窮的意思是:可能。

也就是說,我的細腰可能出現,也許在現在,也許在十年以後,也許,在我的書從貨架上消失之時,也許,正是她,買到我的最後一本書,在匆匆讀完之時,陷入了對作者的瘋狂,當然,她不應知道,她其實是陷入了對文字的瘋狂之中,但她放下我的書,眼睛開始四處搜尋,她在找我,然後,她走到街上,在報紙堆裏、在雜志堆裏找我,但她找不到我,她無法見到有關我的文字描述,一段書評,一段猜測,什麽都沒有,於是,她決定自己去弄清一切,於是,她決定找到我,向我尋問有關我的一切,她想方設法,她成功了,於是,她站到我的面前,她會吃驚地發現,她見到我,她見到文字後面的那個人,見到了排列這些文字的人,這些文字使她瘋瘋癲癲,我使她瘋瘋癲癲,但她不知,在她瘋之前,我早已在等待了。

6

還是回到我的電話吧――我想,她應給我打來電話,一個聲音,我幻想的聲音,我希望電話會把這個聲音傳過來,這個事件應該是神秘的,如我所願,或出乎我的意料――她應是我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如果她在世間的話,她應是一個細腰。

她什麽時候來呢?她也許不會來,也許正在趕來,我盼望的是,她早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