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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再講一遍小老鼠的故事吧。"她在電話裏失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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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雪光告訴我,陶蘭的第一個男朋友與她好了三年,最初是個畫畫的,後來做過工程,最終拋棄了她,他現在已經去美國兩年了,據說,正是為了去美國,他混上一個有錢的老女人,才拋棄她。

老馮還告訴我,現在這個男朋友是個南方商人,做家電起家,現在做電腦,人很好,為了陶蘭,公司也不打理了,他照顧她,為她尋醫問藥,花錢無數,不計後果,國內國外能跑的地方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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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在電話裏,她為我念她上學時抄錄的詩歌,阿赫瑪托娃,茨維塔耶娃,狄金森,大段的彌爾頓的《失樂園》等等,她相信詩歌,至少以前相信過,她是個真正的詩歌少女,她說她已近十年未念詩歌,但現在找出念給我聽,我說過,她嗓音很粗,念起詩來並不好聽,但我愛聽,有一次,她還倒著拿電話,為我唱了一首歌兒,令我感動至極,她在電話裏也要與我談情說愛,而且,只談情說愛,一旦談起,瘋狂得要命,她的嗓音最終都會因瘋狂而沙啞。

一個細節:她曾說過,與我肩並肩地躺在一起,令她高興,她說,那一夜,她看到我的肩膀與她的肩膀那麽齊地捱著,顏色也一樣,叫她覺得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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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怕她出事,他們以為,見到我,她會很激動,她男友向我解釋說,他不在乎我們在一起,一點也不在乎,他甚至露骨地說,我們在一起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能讓她高興,他都願意,他認為她很可憐,所以,他說他一定要幫她把病治好,他說他做過很多努力,結果都令人失望,他現在只是很怕她出事,除此以外,他什麽都不在乎,他說他愛她,他竟對我說他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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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給她打電話了,但她要求見我,她對所有人說要見我。

她騙他們,說我們在一起談文學。

她沒能騙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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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情況好轉,病情穩定,他們答應她見我。

他們問我願不願見她。

我說我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

我不怕自己發瘋,但我怕她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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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瘋了似的想見她,我無法克制自己,我有時甚至縱容自己發瘋。

在那段等電話的時間內,我神志不清,恍惚異常,失魂落魄,什麽都丟――錢包丟了兩次,後來,我不用錢包了,但仍會丟掉兜裏的碎錢,鞋子也丟了一次,我出去疾走,竟光著兩只腳回到家,門鑰匙丟了三次,換了一次門鎖,車鑰匙也丟了三次,車鎖也換過一次,最後,我用一根粗繩子把所有鑰匙系在皮帶上,還有,幾次回父母家看父母,竟把那條走過多年的熟路都走錯了。

我沒有睡過一天好覺,飲食零亂,神經衰弱,安定每天吃四片方能睡去。

無法維持正常生活。

連接劇本,什麽都接,胡寫一氣,連蒙帶騙,拼命掙錢。

令我覺得生活有意義的是我的一個信念,那就是想再見她一次,那是我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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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雪光還告訴我,陶蘭的畫畫得很好,還成批地賣給過東南亞人,但她已很久沒畫。

老馮還告訴我,她有過一個孩子,但卻是一個死嬰,是她與第一個男朋友分手後執意要生的。

老馮還說,她任性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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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完沒了地做亂夢,只要一睡下,就會做夢,大多數夢是極不愉快的,在夢中,他們告訴我好多消息,他們紛紛跑來告訴我,他們一趟趟跑來告訴我。

在夢醒之後,疲憊不堪,頭暈耳鳴,惡心絕望。

沮喪與悒郁像兩只無形的黑色惡犬,每天輪流吞噬我。

還有,偶爾照鏡子,全是哭喪著臉,從無笑容,對我來講,每一天都像是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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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打電話時哭泣,與陶蘭通話,家長裏短,說著說著,毫無道理,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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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方設法,連蒙帶騙,偷偷積攢大量藥物,存放在家,等著有一天她來,萬一病發,她又沒有帶全藥,好給她吃――藥名是:氟奮乃靜,安宗酯,泰爾登,阿米庚酸,苯那君等等。

願天下人永遠不要用到這些可怕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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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兩個月後,她真的好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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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陰天的上午,她打電話來要求見我,直接在電話裏說,要我去接她,他的男友也用同一個電話說要送她過來,我說我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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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約在中國大飯店吃飯,我一口未吃,連喝三杯苦咖啡,他的男友仍使用女式手機,他說,他的手機已丟了四個,他十分鎮定,不時拍我的肩膀,還說已看過我的小說,說我人不錯,令我百感交集。

陶蘭抱著她的男友,吻他臉,說他好人。

她男友在我們還未吃完東西便去付賬,在陶蘭去洗手間時,他還問我的經濟情況,他說他有一些錢,在南方還有兩個工廠,他一再拍我的肩膀,說謝謝我,反復說,如遇情況,隨時電話他,還說出一些令我對他肅然起敬的話,他說:"你別把我當成她的男朋友,我們認識了不到一年,只是朋友,我願意照顧她,她給我畫過一張畫,就為那張畫,只要她需要,我就會照顧她。"他還說:"其實她不喜歡我總跟她在一起,她總是轟我走,但她的父母已經老了,哥哥情緒急燥,很不穩定,我才時常去他們家。"他的聲音的確像一個老人的聲音,速度慢,很有耐心,但十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