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解的人生 上海租房記(第2/6頁)

在我發現自己不僅學不到東西,還胖了5斤以後,就提交了辭職申請。這是在我轉正一個月後。

04

辦離職手續那天,我下樓時遇到了大學同學。“你怎麽在這兒?”我倆幾乎異口同聲,覺得奇妙。她在我樓下的公司當記者,做汽車資訊采編,經常出差,每個月有十天半個月時間不在上海。

我說:“你住在哪裏啊?”她回:“公司旁邊的小區,走路只要5分鐘,我每天睡到8點半才起床。”我聽完很驚訝,想到自己每天上下班路上要花四五個小時等車、坐車、轉車,羨慕得很。

她說下周要去成都20天,把房門鑰匙給我,讓我這段時間住過去,省得路上來回跑,我感激涕零,請她吃了碗面。

第二天我就提了個大行李箱到了她的住處,在一個中档小區的10樓。她沒有一樓門禁的鑰匙,上樓基本靠運氣,只有同一棟樓的人過來開門,才能進去。

行李剛落地,我就被房間的格局嚇住了。大約100平方米的一套房,被隔成了8間,原來是非法群租房。我所在的那個房間只有6平方米,可能更小,放一張單人床、一個小衣櫃幾乎就占滿了,而這個房間的房租要1200元一個月。

8個房間的人共用一個衛生間。每天早上所有人趕在上班點搶著同一個馬桶、淋浴、洗漱池。我每次去衛生間洗漱時,反復確認門是關好的,沒人可以進來,即便進來第一時間也能被我發覺,我才畏畏縮縮脫衣服或是蹲馬桶。

晚上睡覺時更緊張,房間的門看著就不結實,像是一腳能踹開。每晚臨睡前,我都把椅子堵在門縫處,門把手上套上繩子,再綁在墻面的釘子上。

上海這城市大家各忙各的,室友們說著夾雜各地口音的普通話,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矯情,若即若離恰到好處,這也是我很喜歡的一點。我在隔斷間半個月,沒跟任何人講過一句話,也沒人找我說話。

這裏住著各式各樣的人,職業、年齡、談吐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可能就是氣質:每個人身上都自帶一種無力的憋屈感。這跟上海早高峰地鐵上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

記得最清楚的是我隔壁房間住著兩個男生,他們的房間只有一張床。群租房環境差、空間狹小我倒還能接受,但根本隔不斷的聲響卻讓我時常失眠。兩個男生每天下班回來,都會放歌聽,那種我老家縣城大巴上經常放的網絡歌曲,不知幾點關掉的,早上6點又被他們的鬧鐘吵醒。

非常奇怪的兩個人。鬧鐘從6點吵到8點,他們也不關掉,也沒有起床的動靜。我一度懷疑他們死在裏面了,等著房東敲開他們的房門。所謂的歌曲和鬧鐘只是提前設置好的假象。我害怕極了,沒有確認他們存在的勇氣,心想也跟我關系不大。

夜越來越深,我站在窗戶邊,看著遠處漸漸暗下去的萬家燈火,突然有點孤獨。

05

我很快找到新工作,在楊浦區五角場的一家創業公司。新公司有個同事搬家了,把房子轉給我。我住次臥,主臥是另一個同事,也是那年剛畢業的女生,山東人。

房子是1994年建的,很老,沒電梯。老房裏留下許多老人,每天早晚都看到他們三三兩兩坐在小區的長椅上,操著一口上海話聊著天,曬太陽,或是目送著我們這些上班的年輕人到拐角處。

每次從小區門口進來,走到拐角處那戶人家,我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跟一個佝僂老頭兒對上。他住在一樓,他家對著路口的那面墻只有一扇窗戶,他把窗戶下面的墻面給打通了,裝上了一扇門。

他的房間臟暗破舊,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裏面毫無生氣。老頭兒總是坐在門口,盯著往來的每個人,視線也不離開,每次我都不好意思地把頭轉開。我跟室友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說“像是腦子不好”。現在即使離開那裏好幾年了,我都還忘不掉那種眼神。

我所住的兩居室房子,總共45平方米,沒有客廳,空間很小,次臥10平方米不到,房租一個月1300元,不包括水電費。當時我的月薪是5500元,也還算寬裕。比起陸家嘴、淮海路、靜安寺、徐家匯那邊動輒八千上萬的月租,已經很滿足了。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這讓我欣喜不已。在老家生活時,跟姐姐們合擠一張床。在外面讀大學,也是住四人間的寢室。而此刻,這個房間的完整使用權都是我的了,至少這一年是的。每天下班到家,關起門來,世界就是我的,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只是這房子太過破舊,住進來一個月,馬桶、熱水器、油煙機、燃氣灶、空調都壞了,上門修理的師傅都擺著手皺著眉說:“太老了,年代太久了,該換了。”

我跟室友把情況告訴房東阿姨,她是上海人,跟老公和兒子兒媳住在一起,離這裏還有點遠。她在電話那頭一直搶話,我說一句,她講三句,根本不給我辯解的機會。最後她總結道:“我租給你的時候是好的,我不管,你們搬走時要是還壞掉的話,我要扣你們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