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解的人生 上海租房記(第4/6頁)

每個住進來的室友,都會被房東阿姨氣哭一回。有一次家裏水龍頭又壞了,小靜給房東阿姨打電話,不知怎的,突然聽到她跟房東吵了起來,小靜在電話裏吼著“不幫我們修東西”,“是你不對”,“我要去告你”……

沒多久,房東阿姨跟我們說她要賣房子,兒子兒媳需要另外買一套房子,跟老人分開住。她讓我們一個月內搬出去,我跟小靜也受夠了各種家具、電器三天一小壞、五天一大壞的日子,只得各奔東西。

記得那天知道這個消息時,我站在房間窗戶往下看:我在前同事那裏花20元買來的三手自行車還鎖在門口,不遠處的休閑區坐著打牌聽曲的老頭老太,鄰居手裏提著剛從200米外的菜市場買來的食材,也有年輕的婦人抱著孩子散步……

真是很平常的一天呢,可我卻將不屬於這裏,也不知道我將去哪裏。我的到來與離開,跟這個房子這個小區這個城市,沒有太多關系。陽光真好啊,外面暖洋洋的,還是得打起精神繼續找房子繼續生活,不是嗎?

當時小靜跟我說過一句話,我到現在都記得,她說:“等你第三次搬家的時候,你就特別想擁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了。”

08

在找房子那段時間,我也換了工作。

我至今都不知道當初辭職的原因是什麽,在創業公司沒提升了?厭倦了這個沉悶的環境?人生可以有更好的平台?我都不知道。老板對我很好,主動給我加了兩次薪水。記得當初來面試時,我跟他聊了很多,最後問我理想薪資,我說4000元就夠了,他說別低估自己,然後給了我5500元。我覺得自己被重視了,就過來了。做了一年,又走了。

我入職了新公司,還沒找到房子。每天下班後到處跑,地鐵轉來轉去的。在上海找房子確實是一場艱難的爭奪戰,緊俏的房源太貴租不起,太差太偏的房子不想住,適中的房子一拋出就被秒搶。很多時候就因為晚來了幾分鐘,一套房子就被前面的房客定下了。更糟糕的是遇到虛假房源,買家秀和賣家秀總是千差萬別。

在找到房子那天,我看了三家,第一家被人預定了,第二家是騙人的中介。去看第三家房子的地鐵上,我擠在人群中,那是晚上9點左右,望著車窗外燈火通明的夜上海,覺得自己太過渺小與卑微。一個人生活太難了,越想越難過,要哭出來。

我心力交瘁,到最後一家,感覺都還可以,也不想再挑來挑去的,當場付了1500元定金。那天晚上,從徐匯區坐地鐵回到五角場,花了我一個半小時,但房子這事定了,總算是安心的。

搬家的那天,五角場的房東阿姨過來跟我們交接,我跟小靜緊張得要死,怕她不給我們押金。不過她最後也沒為難我們,扣除了當月的水電煤費用,也算正常給了。

我叫了運輸師傅過來,送我去二十多千米外的新家。那時候是5月,天氣已經有點熱了。為了省點錢,我一趟趟上上下下搬運行李到車上。

快發車時,小靜叫住了我。她那天也搬家,搬去跟男朋友一起住。男友在同濟大學租了一室戶,打算過渡一下,因為他們已經在上海郊區嘉定看房子了,打算買一套。

有一回我們聊天,她跟我說了很多:“每個來上海的外地人,在第五年都會決定去還是留。我們打算留下來,但壓力也很大。我男朋友前段時間想回江西老家生活,我不願意,他在陽台坐了一晚上,我去找他時,看到他正要往下跳。我嚇得抱住他,哭著跟他說,你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不要做傻事。後來他平復下來,決定跟我留在上海買房子。其實我當時是騙他的,他要是回老家了,我是肯定不會跟他走的。我來上海5年了,決定留下來。”

搬家那天,她拿著一根曬衣服的長鐵棍。上海這裏的老公房想要曬衣服,要在陽台外面架上幾根長棍,把濕衣服掛上去即可。她手裏拿著的,是搬進來那天,從舊房子帶過來的長棍。

小靜叫住我的車,我以為是跟我說再見,沒想到她急迫地對著司機說:“能幫我把這根棍帶到同濟大學附近嗎?出租車不好塞,地鐵也不讓上去。”

司機打量了一下這根棍,搖了搖頭,說:“不順路啊,也塞不下。”

她很急,天氣又熱,她的額頭開始冒汗,還不放棄:“我給你100元。”

師傅這下氣了,直接說:“我沒見過錢啊,不帶,就是不帶。”

我跟師傅說:“我不趕時間,你不嫌麻煩可以繞個道過去。”

師傅沒理我,直接發動了車子,我本想跟小靜道個別招招手,但車子已經開動了。從後視鏡裏看到她跟長棍站在一起,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她比搬進來時胖了許多,遠遠地看過去,兩條粗短的腿和圓圓的肉身。特別是肉鼓鼓的肚子,襯衫貼在她身上,顯得更胖了。那根又長又細的長鐵棍跟她站在一起,更為突兀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