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且說蕭憲負氣而去, 只剩下李衾, 還有如墜霧裏雲中的東淑甘棠等人。

那原先陪著的尼姑見勢不妙,半句也不敢多說,也忙退到門外去了。

李衾回頭, 對上東淑凝視的眼神, 只聽她說:“那個人……”

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等到東淑說出那個答案,於是接道:“那是蕭憲, 是蘭陵蕭家的人。”

東淑皺皺眉:“原來是這位蕭大人啊。”

說了這句,又看向李衾:“他剛剛在說什麽?”

李衾張了張口,突然覺著她在問, 而他負責回答, 主動權在她手上, 卻像是審問犯人一般, 似乎本末倒置了。

於是不答反問道:“我有一件事情要跟少奶奶商議, 能否入內詳談?”

東淑回頭看了看裏間:“李大人身份尊貴, 這裏是我們內宅女子靜修的地方, 怕是不便, 傳出去也有閑言碎語。”

李衾默默地看著她,是啊, 面對她……他怎麽總會忘了“規矩”。

東淑道:“有什麽話就在這外頭說吧。”說著拾級而下, 一直走到那銀杏樹邊上。

銀杏樹灑落一片蔭涼,下有個石頭桌子,旁邊幾個圓圓的石鼓。

東淑掏出帕子撫了撫, 甘棠早沖去拿了個坐墊出來:“少奶奶坐這個。”

李衾這邊兒本無意落座,就在旁邊站著。

不料明值見金魚兒在外頭,他就跑過來,自個兒擡手把旁邊的石鼓擦拭幹凈:“李大人請坐。”

李衾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終於點了點頭,也便一撩袍子坐了。

東淑眯起眼睛盯著旁邊的樹幹,並不看李衾:“有什麽事情,李大人請說。”

李衾遲疑。

李大人實在想不到蕭憲來去如風,且反應那麽大,不過他既然去而復返,總沒有要無功而返的道理。

這麽多的巧合,他實在是氣憤而不甘心。

於是很快地收斂心神,李衾道:“我是為了那面古銅鏡而來的。”

東淑本來淡淡的,聽了這句卻微睜雙眼看向李衾:“你……”她咽了口唾沫,有些擔心地看著李衾:“李大人總不會是想……”

原來東淑因為一眼看中那古銅鏡,勢必要占為己有,只可惜錢卻是李尚書拿的,此刻見他“大張旗鼓”的回來,還帶了“幫手”,竟下意識覺著此人是不是要跟自己搶?

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李衾對上她骨碌碌的眼睛,跟孱弱的身形不同,這雙眼睛散發著靈透而飽滿的生氣兒,總會提醒著李衾她多像是他夢牽魂繞的那個人。

東淑的擔憂之色都寫在臉上了,李衾看在眼中,心底啞然失笑。

“君子不奪人所愛,少奶奶放心。”李衾先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東淑總算松了口氣:“那大人為何提起這面鏡子?”

“原因是這樣的,”李衾瞥她一眼,又垂眸道:“方才那位蕭大人,少奶奶已經見過,這位蕭大人是很擅長收藏古董的,他家裏有一面銅鏡,看著竟像是跟少奶奶這個有幾分相似。所以我今兒才特意帶了他來,誰知道他……”

東淑一一聽他說著,只覺著他聲音渾厚,語氣不疾不徐,頗有一種安撫人心之能,聽到最後便忍不住問:“他為何發脾氣?”

事到如今,何必再避諱呢。李衾心中一嘆,索性道:“正如少奶奶先前所說,你的樣貌,的確跟我、跟我……”

他說著,可“亡妻”二字,竟像是有千斤重。

雖然那是事實,但似乎說出來就承認了東淑已去,是他避忌而不願的,於是道:“跟我先夫人有幾分相似。而蕭大人,正是我先夫人的兄長,所以見了你之後,不免觸景生情,情緒失控,請你不要見怪。”

東淑緩緩聽來,到最後便微微皺眉,竟有幾分戚戚然:“原來是這樣。”她喃喃了這句,又振作精神:“李大人放心,我怎麽敢見怪,那位可也是尚書大人。另外照大人所說,蕭大人也是個極手足情深的人,又有什麽可見怪的呢。”

李衾深吸一口氣,略笑了笑:“嗯,多謝。”

東淑問:“那跟銅鏡又有什麽關系?”

李衾道:“蕭大人很喜歡他那面銅鏡,我本是想帶他來看看真假,誰知他竟一怒而去,也沒顧得上看見。”

“然後呢?”

李衾道:“不知少奶奶可否把那面鏡子借給我,讓我……帶去給蕭大人一看?”

東淑窒息,眼中隨著浮出幾分猜疑:“借?”

雖然對方是堂堂的兵部尚書,出身又尊貴,不至於昧了自己的寶貝,但畢竟那是心愛之物,且錢還是人家出的,若是他仗著位高權重,一借不還,自己到哪裏說理去?

倒不是小人之心,畢竟是……跟人家相比,自己太勢單力薄了。

李衾原先看蕭憲那樣,心裏也很不是滋味,可現在跟東淑說了這幾句,又窺知她的種種小心思,之前那種情緒逐漸散去,倒是有些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