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功課寫完了?”

譚振興僵住,支支吾吾道,“還……還差點……我……這就回去……”捂住撞疼的胳膊,戰戰兢兢回了房間,到門口時偷偷歪頭,見譚盛禮身形筆直的站在那望著自己,他打了個哆嗦,再不敢遲疑,嗖的進了房間。

待房門關上,譚盛禮搖頭嘆氣的回了屋。

幾十年過去,他無心打聽故人舊友府上的情況,但隨著廖遜的到來,又有幾個學生的後人來訪,寒暄客套,只聊祖上舊情不聊身份現狀,看得出來,他們身份尊貴,態度禮貌又疏離,但帶來的禮物豐厚貴重,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應有盡有,而譚盛禮無動於衷,將他們送來的禮悉數退了回去,更不多問他們的官職。

倒是從其他讀書人那聽說了些,或位高或權重,相較而言,廖遜倒是最清貧的了。

不過和他沒什麽關系了,學生皆已不在人世,後人或墮落或青出於藍,於他都是陌生的,但很多讀書人不懂他,既認識朝中大臣,就該趁機巴結依附才是,譚盛禮竟把貴人們送的禮全還回去了,此舉只怕會讓貴人們臉上蒙羞,不再與之往來了。

說起此事,蔣舉人不贊同譚盛禮的做法,“會試不比鄉試,各地讀書人齊聚,想要出人頭地更難,那些貴人既肯上門拜訪是念祖上情誼,譚老爺何不把握機會,請他們看看幾位公子的文章詩詞?”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兒子啊,譚振興他們的文章雖好,但那些大人在朝為官,更懂朝事利弊,有他們指點,成效事半功倍。

尤其是楚家那位,在朝堂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他若肯為譚家人撐腰,來年即使落榜,譚家照樣能在京城站穩腳跟,譚盛禮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譚家人的心思,都猜不透啊。

聽他嘆氣,譚盛禮淡淡地說,“交情淺,不好多叨擾。”

他在收拾書箱,答應薛夫子去族學,今天有空就想把這件事給辦了,看蔣舉人長籲短嘆,惋惜不已的樣子,他問蔣舉人此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天氣漸涼,樓裏的讀書人不怎麽外出應酬了,日日關門讀書,像在書院裏似的,從早到晚都靜悄悄的,唯有讀書聲響起。

想起正事,蔣舉人面露苦色,難以啟齒道,“我是為方舉人的事兒而來。”

方舉人借用譚振學的文章為自己揚名確實為人不恥,但他並非沽名釣譽,文章不如譚振學精煉,也算樸實流暢,可自從國子監考試後就有人私底下說方舉人師承譚振學,故而文章有譚振學的影子,為此方舉人心裏不舒服,雖說讀書人以學問論高低,年長者拜入年少者門下的情況亦不在少數,不過那是兩廂情願的事實,方舉人和譚振學……

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方舉人問他能否來請譚振學澄清此事,拜名師是所有讀書人的願望,方舉人不想無緣無故多了個不相幹的老師,礙於年紀,他不好意思直接和譚振學說此事,故而來找譚盛禮。

“都是綿州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瞞你說,要不是看方舉人態度誠懇,我是不太想來的。”為人辦事最難了,尤其這種兩頭不討好的事,蔣舉人道,“明年就會試,綿州若能出幾個進士乃多大的榮耀啊……”

江南讀書人為何地位崇高,不就是每次會試中進士的人嗎?聽到江南,想到的就是文人墨客,寧靜致遠,而綿州呢?

蔣舉人看著面前的譚盛禮,若譚家人行事高調些,綿州或許有些美名,但譚家人深居簡出,不愛和讀書人交流走動,認識朝中大臣卻為自己謀劃,淡名泊利,神秘低調得很,他不知該怎麽勸譚盛禮,京城不似綿州,稍有盛名就引得眾讀書人頂禮膜拜,京城不缺富有才名仁德的人,譚盛禮在綿州是日月是星辰,來京後光芒暗淡,和普通讀書人沒什麽兩樣,不借祖上情分而想出人頭地的話,恐怕比登天還難。

他張嘴欲再勸勸譚盛禮,哪曉得譚盛禮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讀書人又何須分天南海北呢?”

蔣舉人語噎,但聽譚盛禮又問,“方舉人和振學不曾有來往,怎麽會有這種謠言?”

蔣舉人再次無言以對,說實話,他也納悶得很,方舉人心思七竅玲瓏,處事圓滑,照理說要傳也是傳譚振學效仿他,怎麽會反了呢,他想,或許是譚振學文章的造詣更高吧,盡管方舉人的文章入了國子監先生的眼,但考試不糊名,難保不會有人情的情分,旁的人不了解,他是清楚的,方舉人常常外出應酬,結交國子監先生對他來說不難,而且聽方舉人口吻,若無意外,過些時候就能拜國子監老先生為師呢……

這也是他希望澄清和譚振學關系的原因。

因為拜師學藝有講究,世人眼裏,同時拜入兩位先生門下是對先生的不尊重,哪怕是謠言也不好,但謠言從何而來蔣舉人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