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第3/4頁)

聽完孫海平這一席話,程昶冷靜下來,是了,他現在過去,對雲浠才是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今日是他把雲浠約到文殊菩薩廟裏的,說到底,雲浠會被詆毀至斯,他也有一半責任。

怎好叫一個姑娘為自己受屈?

程昶眉心緊鎖,唇角斂起,默然不言。

孫海平從未見過他家小王爺這副泠泠然的模樣,心中一凝,不由認真地出了個餿主意:“小王爺,您要是實在氣不過,改明兒小的叫上幾個人,給那賊婆娘套上麻袋惡打一通!哦,還有那個碎嘴的張氏,一起打!”

程昶沒吭聲。

這時,張大虎道:“小王爺您看,那邊站著的,是不是雲校尉的嫂嫂,方、方什麽來著……?”

程昶聞言,一愣,循著張大虎所指望去,果見得方芙蘭帶著丫鬟鳴翠立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俞氏與雲浠幾人。

她似也剛到一陣,但早已注意到了程昶,眼下感受到他的目光,回望過來。

程昶沖方芙蘭一點頭,方芙蘭卻無甚反應,若仔細分辨,眸中竟還浮著些許冷色。

片刻,她收回目光,提裙朝雲浠走去。

俞氏越罵越難聽,汙蔑雲浠與程燁的關系不說,田澤出來幫忙說了兩句,她又說田澤是來為程燁和雲浠盯梢做掩護的,末了,竟是提及雲浠、羅姝與裴闌兒時在塞北的事,說雲浠自小便不是盞省油的燈。

與俞氏同來的幾個貴婦人見她說得離譜,卻也不攔,反倒跟看戲似的,立在一旁竊竊私語。

“羅夫人在菩薩廟裏這般狂言亂語,就不怕沖撞了菩薩,犯下口業嗎?”

俞氏正說得起勁,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柔柔冷冷的聲音。

方芙蘭的步子不疾不徐,到了雲浠身前,望向俞氏道:“今日阿汀是隨我來的文殊菩薩廟,並不是與誰人相約在此。”

“呵,我還道是誰,原來竟是方家的小姐。”俞氏定眼一看方芙蘭,笑了。

方芙蘭是雲洛的結發妻,便是不稱一句將軍夫人,也該喚一聲方氏,俞氏喊她“方家小姐”,其實是暗地裏罵她克夫——畢竟當年方芙蘭以小姐之身住入侯府,嫁與雲洛不過年余,雲洛便戰死塞北。

方芙蘭並不理會她語中機鋒,淡淡問:“羅夫人說話,不過心就罷了,連腦子也不過一過嗎?”

“你——”

方芙蘭環目一望,施施然道:“立秋方過,秋試將至,這幾日的文殊菩薩廟香火鼎盛一時,縱是私下幽會,誰人會約在這個地方?此其一。”

“其二,阿汀她非但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還是新晉升的翊麾校尉,與南安小郡王一樣乃當朝武將,分屬同僚,在此間撞上了,打一聲招呼實屬應當。照羅夫人的說法,招呼一聲便是有私,那滿朝多少文武要被你汙蔑了去,要礙於你這話,再不敢結交來往?”

“其三,至於在文殊菩薩廟求平安符,怎麽就不行了?阿汀她領皇命即將去京郊平亂,臨行前,遠的地方去不了,便到鄰近的廟宇來求福,既是為了不耽誤接旨的時機,也是為了祈求此行順遂。

“她一片好心,皆是為了給聖上辦好差事,卻遭羅夫人詆毀至斯,這話若傳不出去還好,倘傳出去了,傳到禦前了,豈知不是你們羅府讓今上寒心?”

“羅府近日光景本就不好,頻頻出事,若我是羅夫人,在這個緊要關頭,必是要規行矩步,不給府上再招惹禍端的。”

“守住自己的嘴,就能守住一大半禍事,若守不住,只怕是好的也要變成壞的了。”

方芙蘭望了望跟在俞氏身旁的幾個貴婦:“何況這青天白日的,到處都是眼,到處都是耳朵,誰人安的是什麽心,被這明晃晃的艷陽一照,還不是透亮的?常言道你是什麽樣的人,眼前看到的就是什麽樣的事,是以腌臜人與腌臜事打交道,清白的人,則清者自清。”

方芙蘭這一番話,非但告誡了俞氏她今日這般作為,鬧到今上跟前,絕沒有好果子吃,也提醒了幾個貴婦不要多嘴,雲浠好歹是當朝校尉,這麽多人在,以訛傳訛的下場絕不會好。

當年方父進士出生,學富五車,一路高升至禮部侍郎,一張嘴巧舌如簧,能戰群儒而不敗,而今他雖早已獲罪問斬,余下的這個獨女,隱有乃父之風。

方芙蘭縱然柔弱,卻是柔中帶剛,方府敗落之前,冠絕金陵的除了樣貌,還有才名。

雲洛戰死後,她服喪三年,常人都道她克父克夫,臨到最後,連自己都成了一個任憑人欺負的病秧子,而今出了喪期,竟不折昔日風骨。

方芙蘭軟硬皆施,到末了,淡淡一笑:“我身子不好,阿汀之所以先我一步到菩薩廟,就是幫著我請香求福的,沒想到我不過來晚一步,竟惹出這樣一場誤會。眼下誤會說開了,就當作是什麽都沒發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