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第2/5頁)

晨風拂來,他折轉身去,望向縹緲的崖端,須臾又道:“我就在宮裏。我只是……幫不了她罷了。”

從前那些事的確過去得太久了,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散了,於是宮中舊人對此諱莫如深,久而久之,連提都沒人再提了。

陵王記得,當年方府事出突然,便是在一日前,他還計劃著日後去臨安、去湘西,帶著芙蘭一起徜遊山水,遠離這座深宮。

那時他辦好柴家的案子,本是大功一樁,沒想到昭元帝反而對他更加嫌惡。

陵王原本頹唐,方芙蘭卻道:“殿下不必煩擾,殿下若不喜歡金陵,日後芙蘭便陪殿下離開這深宮,無論殿下去哪裏,芙蘭都跟殿下一起。”

陵王一聽這話就笑了,郁結的心緒一掃而光,頷首道:“好,那我便去跟父皇請個旨,尋個山靈水秀之地做個閑官就好,也不當什麽王爺,如此自由自在,山河萬裏,錦繡風光,我定要帶你看遍。”

方遠山出事那夜,一點預兆也沒有。

陵王在宮裏聽說這事時,方遠山已被押入刑部大牢了。

陵王拼命打聽,只知昭元帝是從故皇後宮裏出來後忽然下的聖旨——彼時故皇後已然病危,大約人之將死,臨終對昭元帝說了些什麽吧。

方遠山一心想將方芙蘭高嫁,而陵王是這宮中最不受寵的皇子,方遠山一向瞧不上他。

可是,陵王想,如果方遠山當真出了事,芙蘭一定會傷心的吧,他不願讓芙蘭傷心,他在這深宮裏伶仃地過了這麽多年,這個溫婉似江南水的女子是他心上唯一。

所以他冒著犯上的風險,去刑部大牢裏見了方遠山一面。

好在方遠山是被殿前司的人帶進大牢的,隨後殿前司去復命,三司的人並不知發生了什麽,眼下三皇子要求見禮部侍郎,他們不敢攔阻,便放陵王入了大牢。

方遠山的兩個兒子一直不成器,這麽些子女中,他最疼愛的只方芙蘭一人。

是以如今東窗事發,他到了生死攸關的境地,最擔心的便是方芙蘭的安危。

方遠山見陵王竟願在這種時候來看他,明白他對芙蘭是真心實意的。

其實一直以來,他不願將方芙蘭許給陵王,並不是因為他看不起這個不受寵的皇子,而是因為他與陵王的生母盧美人的恩怨。

否則,憑著陵王遠勝常人的天資,有他這位重臣幫扶,日後未必不可成就大業。

可是,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他沒得選了,他犯下的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非常人不能保住芙蘭。

方遠山也知道,自己既有求於陵王,必不能欺瞞於他。

否則就算芙蘭一時為他所救,紙包不住火,有朝一日陵王得知了真相,將對方遠山的恨遷移到方芙蘭身上,芙蘭更是萬劫不復。

而陵王在這深宮之中亦永遠翻不了身了。

是以方遠山趁著陵王來見自己的之際,把當年的真相逐一相告。

他說當年是他將五皇子與宛嬪還活著的事透露給了故皇後,後來盧美人受故皇後唆使,找人去追殺宛嬪母子,這才釀成了明隱寺血案。

血案過後,昭元帝震怒不已,下令處死盧美人,並從此將她從彤冊玉牒上除名。

方遠山道:“陛下之所以有些厭棄殿下,乃是因為明隱寺的血案在陛下心中永遠是一個結。倘有朝一日,這個結解開了,憑殿下英才,未必不可摘星攬月。五殿下當年自明隱寺脫逃後,臣這些年一直派探子跟著他,臣這便將探子的身份告訴殿下,以後殿下找到他,找到五殿下,要怎麽做,盡聽殿下便吧。殿下只需知道,陛下這些年之所以還念著五殿下,那是因為陛下知道他還活著,還抱著一絲父子團聚的希望。但人死燈滅,希望也就隨風散了。即便陛下一時走不出來,但他終有一天會老的,等他老了,念想淡了,漸漸滅了,就會將執念放下,考慮該由誰來承大統了。太子殿下一身病軀,四殿下蠢笨無知,六殿下年紀尚幼,唯有三殿下您,才是將來江山之主的不二人選。”

“臣知道,臣將這一切告訴殿下,殿下必會恨臣,但臣有個不情之請,殿下錦繡乾坤在後,能否暫將這恨舍下,幫臣保住芙蘭,芙蘭一個弱女子,眼下方府即倒,她受不起這風霜之苦的。”

然而陵王聽了方遠山的話,徹底怔住了。

難怪他這些年虔心竭力無果,他沒有身為皇子的驕矜,辦事亦踏實不苟,往往殫精竭慮卻適得其反,還以為是自己哪裏出了錯,原來竟是命運弄人。

陵王道:“我為什麽要幫你?如果不是你,我的母妃也不會身隕不會被父皇除名,我亦不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你為了自己能平步青雲可以不擇手段,但我母妃何辜?我又何辜?”

方遠山泣聲道:“你要恨我,要我償命,我都認了。可你問我何辜,我卻問你芙蘭何辜?一切錯都在我,她都是不知情的。她待你一片深情,知你在這深宮裏過得郁結,為了要陪你離開金陵,為了要嫁給你,已三日不曾理會過我這個父親了。我今日與她已死別,連最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與她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