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第3/5頁)

“再者說——”方遠山頓了頓,忽然將心一橫,“你雖長在這深宮,雖貴為皇子,但你的父皇厭棄你,皇貴妃唯恐你連累她,對你棄之不管,甚至連宮人都看不起你,朝堂上的文臣武將,又有哪個將你放在眼裏?整個綏宮,甚至整個金陵整個天下,除了芙蘭,有誰會真心待你?你什麽都沒有,你只有她,只有她!你難道就要因為恨我,便要棄她於不顧嗎?你對得起她待你的深情待你的真心嗎?!”

殿前司很快復命回來了,一起帶來的還有一道斬立決的聖旨。

直到殿前司的禁衛將方遠山拖出囚牢,這個叱咤朝堂小半生的禮部侍郎終於著急了,他看著茫然而震動的陵王,嘶聲對他道:“你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拿我的血來償,拿我的命來償!求求你,救救芙蘭,救救芙——”

最後一個“蘭”字未出,劊子手的砍刀已然劈下,陵王追出囚牢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方遠山的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鮮血噴薄而出,在地面澆開三尺,而脖子上,只余一個空蕩蕩的血洞在淌著血。

天地一下風起,劇烈地,呼嘯著,送來濃重的血腥氣。

陵王在這風起的中夜跌跌撞撞地走回宮所,胸腑中恨與震動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撕裂開,以至他還未尋得一寸屋檐,已然伏在階下幹嘔起來。

變故來得實在太快。

方遠山被處斬的第二日,方家夫人自縊而亡,隨後故皇後也薨逝了。

綏宮一夕之間亂作一團。

人們總是太平年間總是安逸度日,非要等到風雨來臨,才知自己原來沒有臥雨餐風的本事。

陵王未雨綢繆得太晚,雖然天生的聰明才智讓他足以在風雨裏獨善其身,但他無權無勢,便沒有渡人的能力。何況皇後薨逝,他身為皇子必須日夜守孝,是以即便聽聞方府敗落,府中人四散潰逃,他亦力不從心。

直到柴屏找到他,說念及他的恩情,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他才艱難地,為時已晚地,在一片不毛之地裏收拾山河。

他們手上可用之人太零星,宮外的消息也來得太慢,所以當柴屏告訴他方芙蘭出事的時候,已是方芙蘭受辱的隔一日了。

陵王得知這一消息,徹徹底底地怔住了。

胸中滔天的恨與徹骨的愛糾纏在一起,仿佛要生出烈火,將他這一身凡軀狂然而焚。

茫然間,他只能迎著晨風,一步一步地往宮外走。然而越走,心中的念頭就越清晰。

他忽然發現方遠山說對了。

他這個人,什麽都沒有,只有方芙蘭。

這個在叱咤朝堂的禮部侍郎才高出眾,實在太會拿捏人的心思。

他的父皇厭棄他,皇貴妃嫌惡他,宮人看不起他,文臣武將不將他放在眼裏,這個深宮,這個世間這個天下,只有芙蘭真心待他。

他只有她。

就連這些日子,他借著吊唁皇後,與傲慢的宗室們來往,一點一點拉幫結派,卑躬屈膝地擴張勢力,為的是什麽?

皇位他不敢肖想,他不過是盼著手上稍微掌一點權,供她安渡這風雨罷了。

陵王忽然悔極了,他是眼睜睜看著方遠山被處斬的,他是知道方府會出事的,他早就說好了要帶她走,與她一起離開金陵,他為什麽失約了?如果他能放下往事的因果,早一日帶她離開,她就不會遭受這些了。

可是眼下不是後悔的時候,陵王冷靜下來後想,父皇下令將方府一府流放,芙蘭已是戴罪之身,自己雖身為皇子,手上勢力尚單薄,無力為芙蘭脫罪,但是,如果去找父皇求情,一定會弄巧成拙。

除了父皇,還能找誰呢?

陵王想到了皇貴妃。

皇貴妃精明而自利,唯恐陵王拖累自己,總是把他往外推。可這些年逢年過節,他們還常見的不是嗎?每逢吉日,他還去與她請安的不是嗎?

母子之情稀薄似無,但她也是這宮裏對他最好的人了。

而眼下皇後薨逝,皇貴妃執掌後宮,只有她能救芙蘭。

陵王到了皇貴妃宮裏,求她將方芙蘭許給自己,日後他願帶著她離開金陵,去哪裏都好,哪怕要為方遠山犯下的一切孽債贖罪,他也甘願。

皇貴妃卻斥他:“輕重不分,眼下方府是什麽光景,你還敢與方府中人沾上幹系?”

“原還念你天資聰穎,對你憐惜三分,沒想到為了一個女子,你連皇子的身份都敢舍,連你父皇的聖命都敢頂撞,看來是注定不成器,本宮不該指望你!”

“你自己不爭氣,莫要拖累了本宮!”

這時,有人在殿外稟報,說方家小姐進宮來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見。

陵王一聽這話,愣了一瞬,下一刻便站起身,要去殿外尋方芙蘭,然而皇貴妃卻急道:“來人,給本宮攔住他!”見陵王掙紮,又吩咐,“捂住他的嘴,把他拖去——”她環目一看,目光落在殿閣右側,一座寬大的朱雀屏風,“拖去那座屏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