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翠峰村坐落在群山之間,據傳是先人避難此處,繁衍生息,爾後逐漸形成一個的世外村莊。

翠峰村起初很窮,十多年前,臨安藥商尹家采藥到此山,為了幫村中人,予了他們一些藥種,約定定期到平化鎮跟他們采買藥材,村中各戶這才殷實起來。

因四面環山,村子往來交通很不方便,起初村中人圖方便,出村都靠攀爬峭崖邊的藤蔓,後來一個村民才攀爬時摔傷了腿,村中人痛定思痛,繞山開辟了一條山徑,若非急事,出村都走山徑了。

十余年下來,村中草藥種植漸成規模,各家均有自己的藥田,村子裏的人每月將采來的草藥集中在一塊兒,由一名年輕人年送出村,而這名送草藥的年輕人,因為背負了全村信任,也是村子裏的村長,到了這一輩,村長叫作李壯牛。

這一日本該是去平化鎮送草藥的,李壯牛卻沒有如以往一樣早早背上背簍出村,他在藥田一直忙到近晚時分,回到家中,問正在織布的趙氏:“怎麽樣?”

“好著哩,我一上午都小心看著。”趙氏站起身,在粗布裙上揩了揩手,“飯悶在鍋裏,你可要吃了?”

“吃!”壯牛點點頭,揩了一把額頭的汗,“我跟菩薩大人上完香就吃。”

他說著,帶著趙氏推開臨近一間屋舍的木扉,點起香,一起舉香對臥榻上躺著的男子拜了三拜。

臥榻上的男子眉眼生得極好,乍一眼看過去,仿佛不是這凡塵中人。

壯牛與趙氏拜完,將香插進香爐,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這香是用草藥制成的,似乎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混雜著剛剛起鍋的飯菜香,一點一點漫入程昶的鼻息。

程昶一下坐起身,他稍恍了一下神,環目朝四周望去。

這間屋舍很簡陋,但仍可從墻角的木盆架,高窗的樣式分辨出這是古代。

他這是……回到大綏了?

可是他此前每一次回來,不是頭疼就是身軀發沉,這次身上非但沒有一點不適之感,還意外的自如,仿佛一個長覺剛醒,正當神清氣爽。

小王爺的身軀已經沒了,那麽他這次是怎麽回來的?

程昶不由看向自己的手,這雙手,竟像是他在二十一世紀真正自己的手。

難道這一回他整個人都到大綏來了?

程昶翻身下榻,正預備找面鏡子仔細看看,不期然腳下碰到一個小案,險些絆倒。低頭一看,才發現他的榻前擱著一張小香案,上面插著香,奉著瓜果。

程昶:“……”

一瞬之間,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

正這時,屋門被推開了,壯牛夫婦吃暮食時聽到響動,趕緊來看,見程昶已起身,且驚且喜:“菩薩大人您醒了?”

程昶:“……”果然。

兩人快步來到榻前,一面說著:“多謝菩薩大人救命之恩。”作勢就要跪拜。

程昶連忙將他們扶住,想起他二人適才提及“救命之恩”,不由問:“你們此前,是出了什麽事嗎?”

原來大約兩月前,翠峰村忽然出現了一種怪疾,因為患病之人最初就是普通風寒症狀,村民於是沒在意,想著自己就是種草藥的,多少懂點醫理,隨便配了藥方服用下去。

誰知吃過藥,病情竟不見好,也就大半月時間,病症就在村民之間蔓延開,起初只是老弱婦孺染病,到了後來,村裏幾個青壯年也病倒了,村中人這才覺察他們可能得了瘟疫。

但此刻覺察已經晚了,疾症蔓延得很快,也就兩月時間,村中八成的人都得了病,村長李壯牛擔心疾症從村子裏傳出去,幾日前下令封村,由他一人去平化鎮,求官府派人來醫治。

翠峰村四面環山,出村除了一條山徑,只能攀爬峭崖邊的藤蔓,但山徑蜿蜒,最快也要走上三五日,哪裏趕得及?壯牛想也不想,即刻選了藤蔓。

也不知是天意還是怎麽著,壯牛出村那天清早起了大霧,他視物不清,竟然走偏了路,到了崖下,沒找著藤蔓不說,還撞見一個躺在草叢裏的男子。

男子生得俊美無儔,卻怎麽喚都喚不醒。

壯牛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見死不救,將自己預防時疫的布巾摘下來給男子帶上,背著他回到自己家中。

彼時壯牛的發妻趙氏已經染病了,她怕把病症傳染給男子,不敢靠近屋舍,只在屋外幫忙打水做雜物,然而正是壯牛背男子回來的這半日,趙氏發現自己的病症似乎好了許多,又一日,連乏力腹痛等症狀也袪了。

壯牛與趙氏追本溯因,這才從男子換下來的衣衫兜裏找到幾從紫色野花。

大約是他在荒野地裏躺久了,花枝催折,被晨風一吹,拂入他的衣兜的。

這種野花叫七香,在斷崖下的荒林裏很多,本來是不入藥的,但趙氏直覺就是這野花治好了自己的病,又自野外摘了些回來,熬成藥湯,給鄰裏幾個願意試藥的年輕人喂服下去,不出兩日,這幾人的病狀果見好轉,村中人於是紛紛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