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裏有滿山遍野大豆高粱

〔一〕

從澳門回來後,郝澤宇送了老牛一份大禮:他決定接那個網劇。

老牛問他為什麽,他說他要養家。

過一會兒,老牛才反應過來,問他,“你談戀愛了?”

郝澤宇笑得跟傻小子一樣,剛要開口說話。我腦袋嗡了一聲,隨便指了一個方向,想分散老牛的注意力。我喊:“帥哥!”

老牛不以為意,“帥哥怎麽了,我還美女呢!”

“不一樣的帥哥!”

“怎麽不一樣?”

畢生說瞎話的功力,在此刻綻放,我想到一個喪盡天良的瞎話,“你前任!”

“哪一個?”

“欠你錢的那個!”

“我哪個前任不欠我錢?”

“就是你在廣州處的那個你們特相愛結果發現他不學好你還勸他從良的那個!”

老牛轟的一聲站起來,朝著我瞎指的方向追去。老牛心裏有座墳,葬著一個人,喝多時經常呼喊那個人的名字。

我對不起老牛,情急之時拿這個人騙他。可是他被騙,他不會死。郝澤宇和我的事兒,要被他知道了,我就死了。

看著老牛跑遠,我怪郝澤宇,“不是說好了嗎?咱倆的事兒,誰都不能說!”

“可老牛不是外人啊!”

“那也不行!”

郝澤宇嘟噥著,“這麽好的事兒,為什麽不能說啊?”他突然警覺了起來,“你不會……你沒當真,你不想對我負責?”

“我?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想打死郝澤宇。

郝澤宇從哪兒學來的台詞!還是八點档惡俗電視劇那種!蒼天啊,這世道怎麽了,我被人玩的資格都沒有,我還能玩別人?還是帥哥?還是郝澤宇這種大帥哥!

我好說歹說,終於止住了他這念頭。他不高興。

我忍不住問他:“你上次談戀愛是什麽時候?”

“二零零……”

我啞然失笑,“小弟弟,那還是聽我的吧,姐姐我經驗豐富。”

當然,這不是我真實的想法。我現在就是愛情暴發戶,巴不得郝澤宇在《新聞聯播》裏熱吻我,讓全中國人民羨慕我。但我好歹是做事兒的人,兔子不吃窩邊草,吃飯的地方不拉屎,郝澤宇是藝人,我還是一毫無存在感的助理,很容易被老牛犧牲掉。現實點說,沒準郝澤宇一時新鮮呢。可郝澤宇的新鮮勁兒,夠長的。

那個網劇開會,大家都聽得昏昏欲睡,我手機響,郝澤宇發來信息:“我愛你。”我驚恐地擡頭看他,他朝我眨眨眼睛。

我上洗手間,剛洗完手出來,郝澤宇蹦出來,跟做賊一樣,“趁著沒人,趕緊的。”他親我一臉口水,跟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走了。

坐車時他讓我坐在後邊,把衣服蓋腿上,暗自拉我手——終於知道地下黨的感覺了,太嚇人了。

有天我回家,一進屋,媽就跟我念RAP:“那男的多大,哪兒人,一個月工資多少錢,有車有房嗎,結婚了房本寫誰名,將來孩子誰看……”我以為媽瘋了,爸拿著一束特大的玫瑰花給我,“這花挺貴的吧?福子你跟爸說,誰送你花啊?”

我撲過去,發現賀卡上寫了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沖到院子裏,給郝澤宇打電話:“為什麽呀?”

“收到花了?”

“收到了,為什麽要送我花?”

“不為什麽,喜歡你啊。”

“到底為什麽?今天也不是什麽日子啊。”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說到這兒,他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上班,郝澤宇送我個禮物,盒裝的《十萬個為什麽》,少年兒童出版社,1993年版。哦,我記得以前跟他說過,小時候同學家都有這書,我特想要,但那時候家裏窮,買不起,我天天去新華書店偷看,店員還趕我出去……郝澤宇在舊書網上看了好久,花了一千大元,才買下這品相好的。問我感不感動?我感動得錐心裂肺——你還不如給我現鈔呢!

巨星的浪漫,凡人真無福消受。

我陷入思考。本來以為這是一文藝片,我是個充當視角的角色,講述一個過氣藝人如何蟄伏成超級巨星的。結果他一親我,我就馬上提升為女主角了,從個人傳記片,變成浪漫愛情片,還是瑪麗蘇愛情,特惡俗那種。

我照鏡子,呲著牙,想發掘一下自己的女主角特質。我是傻白甜,還是白蓮花?都沒看出來,就覺得我太難看了。我只能總結:這不是愛情片,是怪獸科幻片,我是金剛,為了郝澤宇在摩天大樓上打飛機,跨種族之愛。我對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好在沒公布天下,要不然會有人以為我給郝澤宇下了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