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二   幽林故人(第5/6頁)

黃梓瑕沒有理他,見他把兩片魚肉都吃完了,才又拿起蒙面巾把他嘴巴堵住,說:“看來你的鹽裏沒有毒嘛。”

他目瞪口呆,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不由得苦笑出來。

黃梓瑕把魚肉吃了一半,又將剩下的一半拿到李舒白身邊,跪坐下來,將他的手執起,用自己的臉頰貼了一下他的手背,試探著溫度。

解藥總算有效,雖然用得遲了,他還未醒來,但至少臉上那層暗淡的黑氣已經消退了,左手肘的腫脹也消退了。

她松了一口氣,一夜的疲累恐慌一直糾纏著她,此時忽然退卻,她頓覺虛脫,跌坐在地上,只覺得眼前發黑,不由得扶住頭,靠在自己膝上閉眼喘息許久。

等那陣暈厥過去,她再度睜開眼時,才發現李舒白已經醒來了,他微微睜開的眼睛,一直望著她,未曾移開片刻。

看見她睜開眼,兩人的目光在瞬間相接。

黃梓瑕看見他明凈如洗的目光,這一夜的茫然失措忽然在瞬間全都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望著他,眼淚不由控制地湧出來:“你……你終於醒來了……”

李舒白看見她眼角的淚光,虛弱至極的面容上,卻忽然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說:“嗯,醒了。”

黃梓瑕望著他突然而來的笑意,頓覺胸口猛然被什麽東西一撞,就像花朵一樣片片綻放了開來。

就像是第一次看見春雪融化的幼童,第一次落在花朵上的蜉蝣,第一次爬出黑暗的洞穴望向晴空的蟬,看見了全新未知的東西,懵懂未知,卻又深深地為之吸引,無法移開目光。

頭頂大樹枝葉濃密,日光從葉間篩下來,就像一道道金紅色的絲線。微風徐來,樹枝輕擺,那些金色的光斑就在他們的身上、臉上流轉不定,點點明亮。

在這樣恍惚的光芒之中,一夜苦痛奔波驟然消退,他們望著彼此,恍如重生,不覺都看了對方許久。

她擡起手去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到燙手,但畢竟他醒來了,她眼中雖還泛著一絲水霧,但唇角已湧起笑意,顫聲說:“你醒來了……太好了。”

他看著她的笑顏,在這樣得脫大難之際,很想擡起手去碰一碰她,卻發現自己全身麻木,擡起一只手竟比舉千鈞重擔還難,只能再度含笑望著她,嗯了一聲。

“肚子餓嗎?要喝水嗎?”她問著,見他眨了一下眼,便起身去取了水過來,喂他喝了兩口。

他躺在地上,吞咽困難,有一縷水順著唇角流了下來。

她想了想,將他的頭抱起,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後再將卷好的葉子遞到他的唇邊,小心翼翼地控制好自己的手,讓他慢慢喝下。

等他喝完了水,她又折了兩根樹枝,喂他吃了一些魚膾。

他吃得很慢,很艱難也很痛苦的模樣,但終究還是仰望著她,一口一口吃掉了小半。

黃梓瑕低聲解釋說:“不敢生火,怕引來昨晚的刺客,還請王爺多擔待吧。”

他沒說話,枕在她的腿上,靜靜地看著她。

她這才發覺兩人的姿勢實在有點太過親密了,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有辦法,只能欲蓋彌彰地扯開話題,說:“我知道王爺素有潔癖,但如今在這樣的地方……等脫險之後,再幫您找辦法清洗吧。”

她將李舒白的頭又小心地擱到地上,扯了幾團草給他墊著當枕頭,然後將他吃剩的魚拿到溪邊,一擡頭卻發現那個被自己綁著的俘虜依然靠在樹下看著她,目光中全是復雜深長的意味。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心想,剛剛和李舒白那麽親密,不會都落在他眼中了吧?

但再一想,對方不過是個來行刺的兇手,就算他認出了自己是個女子,就算他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怎樣。

所以,她視若無睹地將眼睛轉開了,仿佛對方只是一根草、一朵花、一棵樹似的,毫不在意。

她洗凈了手,走到那個俘虜面前蹲下,又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頸,將他口中的布巾取出,問:“叫什麽名字?”

對方將一直定在她身上的眼睛轉向了旁邊的山澗:“說了你也不認識。”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她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因為李舒白醒來,她的語氣明顯比剛剛輕松起來了,“我只想知道你身後那個人是誰,究竟是誰敢行刺夔王。”

他毫不猶豫便說:“吾王龐勛已於地下招陰兵百萬,定要復仇雪恨,取夔王性命。”

黃梓瑕冷笑,問:“取了性命幹什麽?到地下讓夔王再一箭射殺他嗎?”

他一時語塞,悻悻地“哼”了一聲。

黃梓瑕饒有興致地瞧著他,說:“你出身良好,根本不會野蠻之人的粗鄙之語,混跡軍隊之中還能保持這樣個性的人,十分稀少。而當年龐勛的部下,都是流民戍卒,更是絕對不可能有你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