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二   幽林故人(第6/6頁)

他咬牙不說話,只狠狠盯著她。

而黃梓瑕毫不在意他的直視,蹲累了就順勢坐在他面前的草地上,手中匕首卻不離他的脖頸片刻:“還是乖乖從實招來吧,你究竟是什麽人,派你刺殺夔王的,又是誰?”

他聽著她的脅迫,卻忽然笑了起來,說:“不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的來歷,可我卻知道你是誰。”

黃梓瑕用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畫著,問:“你說呢?”

“你半夜三更埋伏於草叢之中,我想你的姓氏應該是草頭。你我相逢於寅時中刻,寅字去頭加草為黃,你姓黃。”

“拆字拆得不錯,”她說著,翻轉匕首拍了拍他的肩,“只不過我認為,你是早已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逆推出來的,不是嗎?”

他笑了笑,只是臉皮發僵,笑得十分難看。

“看來你們對夔王頗下了點心思,連他身邊一個微不足道的我,身份也已經被你們摸清楚了,”她冷笑道,又重新逼問俘虜,“說,派你們來的人,究竟是誰?”

他反問:“你說呢?”

“你是京中來的,又能利用岐樂郡主,很顯然,你們是朝廷勢力的一支。但對岐樂郡主能如此不管不顧,想必也並不在乎皇室臉面,並非皇室宗親……”

“猜錯了,派遣我來的,就是天下第一人呀。”他隨口便說。

黃梓瑕回頭看了李舒白一眼,見他依然安靜地躺在那裏,才瞪了他一眼:“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你怎麽就不信呢?”他口氣輕松自然,眼中甚至還有戲謔的光彩。

黃梓瑕皺起眉頭,壓在他脖子上的匕首緊了一緊:“皇上還要夔王平衡朝中勢力,制約王宗實,怎麽可能如今就自毀長城?”

“哦,因為王宗實公公已經身患絕症,時日無多了——你身為夔王身邊的小宦官,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他完全不在意她擱在自己脖子上的鋒利匕首,還在嘖嘖稱奇,“像你們這樣,對於政敵的情況一無所知,真的好嗎?”

“像你這樣胡言亂語,挑撥夔王與朝廷,又真的好嗎?”她皺眉道,但也不再問下去,知道並無結果,於是將他又重新堵上嘴,回身到灌木叢邊,卻見李舒白睜著眼睛,一直都在聽著他們說話。

她嘆了一口氣,說:“我不太懂如何刑訊逼供。”

“不要問了,就算你殺了他,他也不會說的……他要保護的,是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李舒白說著,緩緩合上自己的眼,“你去對他說,讓他幫我打三短一長四聲呼哨。如果他不肯的話,你就告訴他一句話——隴右,白榆下,關山正飛雪,烽火斷無煙。”

黃梓瑕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頭,走到那人面前,將李舒白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了他。

他怔怔地靠在樹下,望向李舒白的方向,見他並未有什麽動靜,才嘆了一口氣,閉上眼,低聲說:“我如今身體虛弱,不知還能不能打出呼哨來。”

搞得他身體虛弱的罪魁禍首黃梓瑕,毫無愧色地蹲在他面前,用匕首指著他的胸口,給他解開了束縛著的雙手。

他苦笑著看她,然後伸手放在唇邊,撮口而呼。

饒是體力不濟,這幾聲清嘯依然聲振林樾,隱隱傳出數裏之遙。黃梓瑕將他的手再度綁上,轉頭四望,只見松濤陣陣之中,密林裏一匹黑馬如箭般疾馳而來。

“滌惡!”黃梓瑕站起來,激動之下,忍不住要去抱它的頭——這一夜折騰下來,忽然覺得,有一匹馬在自己身邊也是一種依靠。

滌惡對她不屑一顧,直接忽視了她伸過來的手,硬生生從她的身邊擦過,只徑直奔向李舒白。

黃梓瑕無語地回身拍了它的屁股一巴掌,卻見它提起後腿作勢要踢自己,趕緊往後跳了一步逃開。還在郁悶之中,卻聽到有人低聲笑出來。

她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俘虜。雖然只有那麽一聲,她卻忽然覺得有點熟悉的意味。

她皺起眉頭,端詳著他的模樣。但那張死板的扁平臉上,實在找不出自己記憶中存在的痕跡。她在心裏想,如果周子秦在的話,按照他的那個什麽觀骨理論,是不是能看出這個人的真面目?

但轉念又一想,周子秦那個人,連她是假冒宦官的女子都看不出來,又哪能寄予什麽希望?

等回頭看見滌惡俯下頭在李舒白身上輕輕蹭來蹭去,一掃那種兇神惡煞的氣勢,又不覺想了想自己的那拂沙,想到她受傷陷落在灌木叢中的哀鳴,不由得悲從中來,不由分說先走到那個俘虜身邊,塞好他的嘴巴之後,狠狠踢了他兩腳。

他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之後,把臉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