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取舍(第2/2頁)

“我想拒絕的,可是……”秋和猶豫著,難以準確描述當時心情。

“我明白,不必多說了。”我和言再問她,“那麽,皇後知道你的決定麽?”

秋和點頭:“官家向她提調我過去的事。她隨後私下問我是否願意去,說若我不願,她會如約在乾元節將我放出宮。但是,怎麽可以?如此一來,官家必會追問原因……我怕他和大臣們知道,皇後閣中除了雙玉,還另有宮人曾與外人……來往。”

這倒是應該考慮到的。若他們知道此事,事態發展會更糟。

我可以猜到她給皇後的回答:“你對皇後說你改變主意了?”

“對,”秋和惻然一笑,“我跟她說,是我自己想做梳頭夫人,不想出宮過苦日子。”

重臣進諫力保皇後,只是向夏竦展開反擊的開始,宮亂事件的最終結果是夏竦罷樞密使,判河南府。

這年四月,禦史何郯上疏彈劾夏竦,直指“其性邪,其欲侈,其學非而博,其行偽而堅,有纖人善柔之質,無大臣鯁直之望,事君不顧其節,遇下不由其誠……”再提他與內臣楊懷敏素日勾結,宮亂時曲為掩藏之事,說如今楊懷敏既已罷黜,而夏竦獨留京師,仍身居高位,“中外之心,無不憤激”。懇請今上棄用夏竦,“上為社稷之謀,下慰臣庶之望”。

他估計到夏竦可能又會拿今上忌諱的“朋黨”一點做文章狡辯,事先便在章疏中說明:“臣料夏竦知臣上言,必是指臣為矯誣,目臣為朋黨。然竦明有過惡,安得謂之矯誣;臣素無附麗,何以謂之朋黨?竦若猶飾其過,臣請面議其辜,仰祈聖明,俯臨肝膽。”

繼他之後,又有多名言官上疏論夏竦奸邪。正巧那時京師有地震現象,於是今上夜間禦便殿,召來翰林學士張方平,對他說:“夏竦奸邪,以致天變如此。請學士為朕草制,將他外放出京。”

張方平大喜,請撰駁辭,欲在制書中直斥夏竦之罪。今上想想,最後嘆道:“還是給他留點面子罷,且以‘均勞逸’的理由草制,別提他過錯。”

雖給夏竦留足了面子,但夏竦仍心存僥幸,負罪不去,上疏乞留京師。何郯便又怒了,再次進言:“朝廷進退大臣,恩禮至厚,竦之此拜,已極寵榮,安可更不顧廉恥,冒有陳請?況竦奸邪險詐,久聞天下,陛下特出聖斷,罷免樞要,中外臣子,莫不相慶,固不宜許其自便,留在朝廷。孔子謂遠佞人,蓋佞人在君側,則必為政理之害。其夏竦,伏乞不改前命,仍指揮催促赴任。”

“後來,今上在內東門便殿召見何郯,何郯仍極力爭辯,意態激揚,表示此事毫無商量余地。”張先生從我手中收回存档的章疏副本,告訴我,“今上便揶揄他:‘古時有碎首諫者,卿亦能做到麽?’何郯則回答:‘古時君不從諫,則臣有碎首;而今陛下受諫如流,臣何敢掠其美譽,而將罪過歸於君父!’”

聽得我不禁笑了:“他這話說得好,既避開碎首威脅,又給了今上接納諫言的台階。”

張先生亦笑:“不錯,今上聽後欣然納諫,不改前命,堅決將夏竦外放到河南去了。”

有一事,是我近幾日經常思索的,遂此時拿來請教張先生:“先生,今上是否也看出了夏竦陷害中宮的險惡用心,這次外放,表面上看是今上為言者所迫,但其實,是他順勢借此懲戒夏竦?否則他是可以像堅持留用陳相公那樣,把夏竦留下的。”

張先生沒有明確作答,但說:“你沒聽他說,‘夏竦奸邪’麽?孰是孰非,誰能騙得了誰,不過看他怎樣取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