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檐上書(第4/8頁)

鬥轉星移,花開花落,不知不覺裏,龔清漪已經成為整個竹岫書院女弟子們最羨慕的人。

但龔清漪有時也會奇怪,魏於藍總是望著庭院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麽,她問他,他便挪開眼睛,笑一笑了之。

直到那一回,龔清漪才聽到他的回答,一個讓她不甚明白的回答。

那一年盛夏,又有寒士登門求學,不出意外地被拒之門外,但那人居然頑強地趁守衛換班混進了書院。

他抱著一個包袱找到一位太傅,魏於藍和龔清漪看見的時候,他正跪在地上,拖著那太傅的腿苦苦哀求,旁邊圍滿了書院的學生,個個竊笑著指指點點。

那位太傅似乎頗覺丟臉,不斷揮著袖子道:“你快走快走,這裏不會收下你的,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那人懷裏緊抱的包袱被踹開,裏面的東西散落紛紛,竟是滿滿一地鮮嫩蓮蓬。

有人認了出來:“宣太傅的家鄉不就是盛產蓮蓬的嗎?看來這是親族尋上了門,不如就收下這位蓮蓬兄吧?”

諷刺的話語一出來,滿院的王孫貴女們齊齊大笑,魏於藍站在長廊上,面無表情,只是盯著地上的蓮蓬,一動不動地看著。

當那人被守衛架了出去後,門外還一直回蕩著他的聲聲絕望哀求,而門裏的宣太傅則是沾了晦氣般,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那些蓮蓬上,同周圍的學生們澄清道:

“簡直豈有此理,仗著說是老夫的同鄉人,便死皮賴臉地湊上來,瘋狗一般,也不看看自己何等身份,老夫豈會理會那等腌臜之人?”

旁邊人趕緊點頭附和,也學著宣太傅的樣一腳踩在蓮蓬上,“給狗吃都嫌!”

長廊上的龔清漪看不下去了,長眉微蹙:“當真過分至極,心向學問,寒門貴族,又有何區別?”

她說完,見身旁的魏於藍沒有反應,不由拉了拉他的袖子,輕聲道:“你在想些什麽?”

魏於藍依舊盯著地上的蓮蓬看,就在龔清漪以為他像以往一樣不會回答時,他卻幽幽嘆了一聲——

“我在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那該是有多大的毅力和決心啊?”

(六)

白駒過隙,一眨眼又是幾年過去,書院求學的日子也走到盡頭,魏於藍與龔清漪因人才出眾,搖身一變,當上了魏少傅與龔女傅,時年不滿二十,是竹岫書院最年輕的兩位院傅。

而依舊不學無術的秦之越,世襲了家中的侯位,還是成天跑到書院來找龔清漪。

他比年少時期又瘦了許多,下巴尖了,眉眼也突顯出來,居然很有幾分味道,穿上錦衣華服往那一站,當得上一聲“俊美”了,只可惜有人永遠視而不見。

當聽說龔清漪要和魏於藍定親的消息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帶著小廝去書院把兩人一攔。

“清漪,我現在可比這死馬夫還要瘦了,你怎麽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秦之越嗓門大,不少學生圍了上來,聽到“死馬夫”三個字時,魏於藍還沒怎麽作出反應,龔清漪已經把秦之越的手一把拍開:“是是是,秦小侯最瘦了,瘦成一張老鼠尖嘴,臭不可聞!”

滿院哄堂大笑,龔清漪拉著魏於藍就走,秦之越在她身後連連跺腳,“你當真要嫁給他?他以前是睡我家馬廄的,你也不嫌臟,你一定會後悔的!”

秦之越的聲音很大,圍觀的學生們紛紛變了臉色,當即就有幾個女弟子站了出來,為魏於藍抱打不平:“如果魏少傅都臟的話,那某些老鼠豈不是一身陰溝味,臭得十條街都能聞到?”

她們俱是顯貴之女,也不忌憚秦之越的侯爺身份,將秦之越圍著你一言我一語,逼得節節敗退,狼狽而逃。

走在前方的魏於藍,將身後一切都盡收耳底,卻一言未發,漆黑的眸中也看不出一絲情緒,他只是忽然牽住了龔清漪的手,緊緊相扣,緩緩道:

“清漪,我上次與你說到的麒麟擇士,你考慮好了嗎?”

麒麟擇士,是魏於藍精心籌劃多年的一套納賢之法,一年一度,廣納天下有才之士,無論寒門貴族,不憑血統身份,只以學問人品錄之。

龔清漪與他的想法自然是不謀而合的,但卻有些擔憂:“這套法度能在書院推廣開嗎?一旦施行,可是動搖了大梁多少年的貴族……”

“所以才要徐徐漸進,並且換個說法。”暗室中,魏於藍指向桌上的筆記,道:“麒麟擇士,並不是削弱貴族勢力,相反是為貴族輸送血液人才,擴充實力,大梁貴族子弟依舊享有特權,只是分出一定名額予天下寒士,選拔出其中的翹楚,待這批人學成之後,便可效力於貴族,循環不息,加固貴族地位,國家也將蒸蒸日上,生機綿延不斷。”

龔清漪聽得入神了,看向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難掩驚嘆:“這些……都是你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