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吐露心言

聽到太監尖細的嗓子花折就心中煩悶, 還翼王千歲,這麽熬下去說不上翼王能活幾歲;不過沒辦法,面聖陪君的機會太過珍貴,不可能不去。

景陽帝許是年紀大了, 看長子次子均有自己垂垂老矣,二人等著他百歲之後好繼承大統之感, 看他們兩個即覺得兒子長成獨當一面了欣慰, 又覺得兒子等著上位鬧心,充滿了矛盾。

唯有看小兒子許康軼,話雖然不多但是極有眼力極會答話,對他這個父皇的關心真心實意, 有老父之心甚慰之感, 又兼許康軼深通音律,所以時常傳他入宮伺候。

近日雨大, 天氣濕冷, 臨近天明,許康軼才困頓疲累的在漫天黑雨中出了宮門, 花折帶著元捷一直在宮門口的馬車裏等他,好不容易看他出來,馬上迎了過去,接他上了馬車。

許康軼靠在車內軟塌上, 就著花折的手上喝了一口清粥,繃著的一根弦放松了一些,將手搭在腹部, 不經心的問花折道:“花折,看你最近寫寫畫畫,在折騰什麽?”

花折對許康軼,從來不笑不說話,他將粥碗輕輕放在車廂內的盒子裏:“蘭州傳來的藥方子,把這些藥的效果分門別類的加急匯總了來,我看了一下,有幾個方子實驗著有些效果,能讓病程進展緩慢,能拖多久不好說,不過只要有了時間,說不上治病的辦法就出來了呢。”

許康軼也分不出花折說的是真是假,可能只是變著法的哄他,他偏頭想了想:“如若復發,症狀如何?和上次相同嗎?”

花折笑容褪去,低頭緘默了片刻,許康軼的大氣和善良從來潤物細無聲,可能是擔心他壓力太大,從來沒有問過太多關於他疾病的事兒,這還是第一次。

他想到此事便如同芒刺在心,肝膽俱裂了一般,咬了咬嘴唇如實回道:“和上次不會一樣,征兆應該先是腹部隱痛,之後發起低燒,不會再從外邊腐壞,毒性由內向外發散。”

——而是從五臟六腑腐壞。

許康軼看花折提到此事便像是泰山壓頂了一般,索性不再說話,幾口清粥下肚之後,閉上眼睛雙手交叉在身上,在馬車上眯了一會。

以前許康軼入宮回來,只要澤親王在府中,俱是先去見澤親王,今天許是乏累了,思索了一下則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院子方向,帶著花折直接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剛剛穿過處理事務的一間書房,腳步卻不自覺的頓住了,彎腰扶住了雕花的桌案,單手捂住口鼻,好像惡心難耐,花折正掛他脫下來的外衣,聽到他要吐的聲音才兩步跨了過來,正好見到許康軼鼻血順著手背蜿蜒流下,將早晨吃下的幾口清粥全吐了出來。

花折照料精心,許康軼已經多年未有過病症,此時花折如遭雷擊,原地就晃了晃,強打精神扶住了許康軼,有些顫抖的單手摸住了他的手腕脈門——

脈象細弱無力,弦緩不定,多年來午夜的噩夢,在這麽一個大雨天成真了。

血色瞬間從花折的面上褪下去,他整個人好似強撐著伸手去探了探許康軼的額頭:溫度頗高,火炭一般。

這麽多年繃著的一根弦,終於斷了,花折感覺自己是被按在案板上的魚,五內疼痛的像是正在被活生生的刮鱗剖心。

神情有些恍惚的從袖子中掏出絲絹輕輕擦拭許康軼流出來的鼻血,魂不守舍的問他:“腹部隱痛嗎?什麽時候開始的?”

許康軼倒是鎮靜,他自己的身體江河日下自己最清楚,早有心理準備:“昨夜入宮後開始的,不過也疼的不嚴重。”

花折神智瞬間有些不清,看著許康軼嘴唇下巴還沾著鮮血,整個人多年來全部的武裝和掩飾全都卸了下去,嘴唇發抖,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而後竟然微微傾身,伸雙臂抱住了許康軼,臉貼在了許康軼的臉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顫抖著唇音在許康軼的耳畔說道:“…全怪我沒用。”

許康軼有點不習慣花折突然的親密,他用沒沾染鼻血的手拍了拍花折的後背:“我勸你把心裏的負擔放一放,別把自己弄這麽累,大夫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花折這些年將四境醫書、番人秘術、大楚醫學全都翻閱個遍,有些線索的試藥就做了上萬次,揮金如土,花費不計其數,何人對他下這樣的功夫?如果還是救不得,那就是他天命如此。

所以花折辦的一些事,他也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就當自己眼瞎沒看到,比如尋著裴星元給湖南總督蔣徹寫信,用來挑撥激化澤親王和毓王之間的矛盾。

可能是許康軼被他摟在懷裏又拍他幾下刺激了他,他雙臂將許康軼勒的更緊。

許康軼覺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力氣好像也不小,勒得他緊貼著花折的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難,無奈道:“放手,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又不是明天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