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出頭鳥

金國對京城的圍困, 確實選了一個痛打落水狗的最好時機,城內城外和前線一起發難,有備而來,毓王的東北駐軍多年來軍備早已松弛, 察覺到危險降臨的時候想臨陣磨槍已經來不及了。

而且打仗就是打後勤,恰逢雪災補給不利, 東北駐軍節節敗退, 錦州、山海關連連失利,十五萬金國部隊旌旗招展、號帶飄揚的入關之後,以摧枯拉朽的態勢大勝逼近京城。

京城無糧,裴星元帶著北大營兩萬人和四五萬隨流民潛入京城腳下金軍已經斡旋周轉了近一個月, 只能拖延時間, 以待支援。

毓王和裴星元已經商量了多次,各地多有匪患, 太原軍被牢牢纏死, 近日來聽宇文庭奏報,由於兵力分的太散, 竟然有落單的士兵被流民殺死者;北疆駐軍、南方各道被暴雪和群山阻隔,完全交通斷絕,能夠真正馳援京城的,竟然只能是自西向東絲路暢通的安西軍。

裴星元稟告毓王道:“王爺, 京城有王爺鎮守,卑職在這裏也是無用,我本是山東提督, 山東有駐軍兩萬人,雖然難解京城之圍,但是山東路近,早到可以拖延一陣子,容我去山東安排援軍來支援,也請王爺號召各路人馬勤王。”

裴星元走後,毓王守著一座只有三萬守軍的京城,內無糧草,外無救兵。

金國潛心籌備多年,只等此役,十五萬金軍進了山海關如同虎入羊群,直接黑雲壓城一般,地毯似的鋪在了京城腳下。

之後看到親自帶兵出城應敵的大學士淩川。

淩川目光堅毅,手持長纓槍,安西的淩家世代武將,只出過他這一名文官。他二十歲以一甲中了進士,官封翰林,之後鮮少回到西域,一直和淩河王在京城步步為營。

他手腕卓絕,為自己籌謀,為家族庇護,更多的時候是以老派的資格,不動聲色的支持朝中能做事的新貴們。

他作為淩河王的長子,年少時也有躍馬持槍,出兵昆侖山的豪情壯志,但是終究遵從了父親要他入朝的意志,畢竟只要未天下大亂,終究文官更受重視一些,有大樹立於朝堂,也能作為家族的撐起一片天地來。

他以為,他這一生也只能與皇城和政令為伴,少時想當將軍的美夢只有在閱過三弟淩安之大捷的軍報奏章時實現,卻想不到外辱真的可以兵臨城下,而大楚泱泱大國,竟然在朝堂上全部噤若寒蟬,紛紛要求閉門堅守。

——除了翼親王許康軼。

翼王這半年多上朝以來,沉穩謹慎了不少,做事不同於少年時的沒有眼色,已經好久不做獨自出班啟奏,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事。

不過在朝堂接到奏報,塘沽已經被金軍占領,金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死者數萬,房屋被燒光、財產被燒光、敢有任何反抗的人被殺光,活著的人連衣服也全被扒下來了。竟然朝堂之上除了翼王,無一人敢聲稱帶兵平叛。

——畢竟金軍在塘沽耽擱的日子多一些,來京城的日子就可以向後推一些,塘沽已經被陛下和毓王當做擋箭牌犧牲掉了。

許康軼獨自出班,他那些蹲在塘沽大堤上啃幹糧的日子還沒過去多久,塘沽百姓當時久旱逢甘雨,對統治者的信任更上一層樓,他更知道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對官軍的日思夜盼:

“陛下,金國人多勢眾,在四處燒殺搶掠作為補給,朝廷如果坐視不理,不僅縱容了他們以戰養戰,更會失了民心,塘沽與京城唇亡齒寒。兒臣願領一萬人,與塘沽守軍和承德守軍匯合,遊擊侵擾,保護百姓,拖延時間,以待勤王的援軍。”

在國將不國的危難中,滿朝上下皆明了塘沽已經被當做擋箭牌舍棄掉了,翼王如果能單獨出征,可能毓王巴不得同意,但是要帶一萬人走,那就趁早死了這條心。

金軍在塘沽搶飽了之後,一場熊熊大火在塘沽燒了一個多月,——統治者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金軍目標明確,在塘沽沒有遇到任何阻力,放了大火之後沒心思在塘沽停留耽擱看篝火表演,直接黑雲密布的壓在了京城腳下。

十五萬對三萬,孰強孰弱一目了然,不出淩川的意料,文武百官的態度始終如一——閉門不出。

臉色蒼白的許康軼強壓心頭火氣,又當了一回獨自出班的出頭鳥:“陛下,我大楚泱泱大國,一再避戰三軍有何勢氣可言?援軍遠在山水萬籌之外,即使固守待援,也要多憑借己力,節節敗退的話京城危矣!”

景陽帝這個道理也明白,也不顧朝堂上文武官員在場——其實兵臨城下以來,文武官員一半已經稱病不再上朝,“康軼,朝中無兵無將,糧草斷絕,如何出戰?”

許康軼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用他一貫的背誦《四書五經》老夫子一樣的腔調啟奏:“區區建州金國賊寇,所憑借者不過勇力爾,兒臣不才,願以我血濺軒轅,我願列兵城下,以逸待勞,但求一勝鼓舞三軍勢氣,拖延時間以待援軍,往陛下恩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