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落鳳坡(第2/4頁)

白毛風漸漸的歇了,雲層散去,山頂積累的白雪反射著月光漏了點光進來,淩安之打量四周環境,眼角的余光看清地面上那溫泉水泊的反光,仿佛看到那占地一米左右水泊有一股不祥的暗紅色,這水窪旁的石頭邊上仿佛借著水光,還有銀光閃動。

淩安之心下一凜,一改先前的小心謹慎,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一甩點著,幾大步飛身跨向大青石後邊。

火光一閃,地上哪是什麽溫泉水窪,溫泉早已經幹涸了,反光的水泊竟然是一個大血泊,大青石後邊靠著一名年輕將軍,身著銀甲,頭盔不知道哪裏去了,飽滿的額頭上胡亂趴著被汗水貼住的幾縷散發,口鼻上俱是血跡,最可怕的就是胸腹部的箭傷,大拇指粗細的黑色弩箭直插胸腹,箭尾已經被折斷了,可是加黑加粗的箭頭還是從年輕將軍的背後露出一個黝黑的箭尖,在火折子的照射下,反射著不祥的紅光。

淩安之腳下踉蹌,心肺連著後背好像被一刀捅穿,目眥欲裂,險些一頭栽倒,幾乎是四足並用的爬過去:“淩霄!”

淩霄周身的力氣早就隨著血液流出體外,視線早已經模糊不清。來人動作大開大合,衣履聲音太大,連他飛了的三魂七魄聽見動靜都回位了,他咬咬牙,已經黯淡下去的眸子裏飄出來一股困獸猶鬥的狠勁,右手握住豁嘴蒙古刀的刀柄——他還能再殺一人。

淩霄失血太多暫時模糊不清的眼睛不適應火折子突然間的火光,眯了眯,待看清來人,他右手一松,握著刀柄的手瞬間脫了力,短刀哐當落在了地上。

“大帥……”呻/吟的聲音幾不可聞,似乎帶著不可思議,眼中野獸似的兇光散去,一層朦朦朧朧的水光罩了上來:“你怎麽來了?”

淩安之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身形,將火折子插在大青石旁邊的土地上,跪下身子伸手小心翼翼的扶住淩霄的肩膀,開始仔細打量淩霄的傷。

縱使在軍中看到傷兵千萬,淩安之此刻心裏也像漏了一個窟窿,心口這些熱氣心血全都隨著血液散去,換成是白毛風夾雜著冰雪堵上心來,仿佛他每呼吸一次,心肺裏的涼氣都在四肢百骸滾動一次,冷的他心如刀割。

傷的太重了,不知道什麽樣的弓能射出來這樣催魂奪命的隕鐵箭來,比拇指還粗的實心弓箭當胸擊來,穿過雞蛋殼似的穿透鐵甲給了少年將軍致命一擊,這一箭穿透肝臟,從後背帶著死神的猙獰光芒露出箭頭,鮮血順著箭尖造成的前後傷口汩汩流出,在地上形成一個巨大不祥的一個血泊。

“別怕,淩霄,我在這呢,我給你止血。”淩安之心臟一哆嗦,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吐出這麽幾個字,扯下衣襟當做繃帶將傷口盡力包紮,可是覺得於事無補,他緩緩的將淩霄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像一個黔驢技窮的孩子,淩霄是他的心尖子半條命,多年來同起同臥,手足、摯友、袍澤等等這些詞加在一起,也抵不上淩霄的一個手指頭。

平時只要淩霄在,他便安心,這難道真的到了生離死別的時候嗎?

“大帥,孤身涉險,動作大開大合全無防備,你不怕有人伏擊嗎?”淩霄已經這樣,還在操心。

淩安之魂飛魄散,低頭看著淩霄,棕色的大眼睛裏水汽氤氳升騰、煙雲浩蕩,好像有些走神,在想什麽說不清道不明。

有人千山萬水走過,縱使千錘百煉之後獨當一面,但初心不改。

——我打小便在心中發了毒誓,此生就歸三少爺。

淩安之擡起右手,想摸摸他,但是不知道手應該放在哪裏,渾身是血啊,他什麽也聽不見,也感覺不到了:“淩霄,疼不疼?”

疼啊,怎麽可能不疼呢,可無暇顧及了,淩霄額頭的青筋跳起,此處太冷,額頭滾出來的冷汗都快凍成了冰碴。

*

師兄這麽一問,記憶的閘門打開了,好像淩河王府的那個院子大門開了。

小淩霄昏昏沉沉的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叔叔家的柴房,竟然是掛著床帳,低頭看看,自己已經換上了稍微寬大一點的半舊衣裳,手上腳上的凍傷也全被包紮了起來.

他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剛被水洗過一樣,疑惑的四處看了看,先是在想,自己是已經死了嗎?應該是已經死了,要不他的世界怎麽會如此幹凈溫暖呢?可身上的疼痛紮紮實實的提醒他,讓他回憶了半晌,終於想起來,好像昏迷之前拉住一個小哥哥的衣袖來著。

十歲出頭的小淩安之一身半新不舊的素色衣衫,個子長得太快,褲子永遠短那麽一截,端著一碗水、一碗藥進了他的幾間房,房屋簡陋,一張床、衣架書櫃都是簡單的當地胡楊木,怎麽和淩河王府三少爺的身份也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