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場空(第4/5頁)

裏屋簡陋的一張床,衣櫃裏掛的全是小時候未從軍時穿的衣服,淩安之細細一看,這些衣服全是撿他的舊衣,袖口膝蓋都已經磨薄了,但還是幹凈整潔。

他心有所動,發現淩霄的衣櫃夾層裏藏著一個木頭盒子,信手打開,盒子裏裝的竟然全是書信,用手指攆起來借著雪光辨別了一下,竟然都是他各個時期在家裏糊塗亂畫時的墨跡塗鴉,甚至當年探親設圍打熊的圖還在,大多數紙都已經卷邊和發黃了。

他挨張仔仔細細的翻過去,原來也有不是淩安之字跡的,最後一頁紙黃的發黑了,工工整整,一看就是淩霄的字:

“你離我越近,痛離我越近。”

淩安之不傻,小時候在女人堆裏長大的兵痞子,生性風流,昨天淩霄滿腔熱血流盡時,滿眼風雲滾動不可言說的淚光,猶如五指大山,將他從頭到腳壓得死死的,讓他如夢方蘇,心情復雜的無以言表。

一彎月,一檐雪,一場夢,一場空。

恍惚間,回憶從四面八方襲來,沉寂的淩河王府好像熱鬧起來了,他好像聽到耳邊淅淅索索的傳來聲音:

“你啃我一口試試!”

“留得一身錦繡,娶個大帥享受。”

“是是是,你做什麽都對,幹什麽都行,再放蕩不羈我也五體投地著贊成。”

“你要是先沒了我就先給你報仇送終,之後一把劍抹了脖子自己了斷。”

“翼王殿下,這個事情本是我一力負責,有沒有辦法讓我替少帥去吧。”

“余情要不是澤王和翼王的妹妹,我還真勸你收收心娶人家,我也放心些。”

“以後別逼著我娶淩忱了,你再把我舍了出去,身邊就沒人管你了。”

“職守個屁,我的職守就是守你,你要是沒了,我守誰去?”

“你不會被困在山洞裏病成這樣,還有心思招惹人家吧?”

“哎呦,大帥?身心舒暢了,想到還有正事沒做了?”

“這一生擦身黃泉與碧落,再不會遇見我,師兄,忘了淩霄吧…”

家與國,恩與怨,上天入地岔路殊途,選擇了這條路,各中酸楚無法為外人知也,一腳冷雪一腳血泥,私情和眼淚全得和著血咽下去。

他眼眶發燙,喉嚨像是被鬼掐住,連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淩霄夭折後,老淩家只剩他一個了。

偌大的淩王府而今寂寂無聲,空曠異常,幾個看家護院的家丁連淩安之帶著小將軍的屍身回來了停靈在院中都沒有聽到。選擇了這條貌似守護江山的路,可是上蒼沒給全家留一條活路。

淩安之幾夜未眠,一陣陣的眩暈感鉆進了腦袋,不知何時身上的冷汗被從門縫窗戶縫裏吹來的朔風吹幹了,莫名地打了幾個寒戰。

他胸口氣血翻騰,失神地望著門的方向,又看到了十來歲的淩霄眨著棕色小鹿一樣的大眼睛,抱著枕頭站在他的門口,想敲又不敢敲,等他無意中開了門才看到這個羞澀安靜的孩子:“師兄,不是…三少爺,我…有點害怕,能在你這借宿一晚上嗎?就一晚上。”

他恍惚地起身把門打開看看,記憶中的那一抹小身影抱著枕頭卻掉頭笑著跑了,他加急了腳步追出去,卻發現那個瘦小的身影在淩氏祠堂前一晃,從大門的門縫溜了出去消失不見了。

他追逐不到,不明原因地信手推開了祠堂的木門,木門內墻壁上燃著的長明燈幽幽暗暗,慘慘戚戚,滿滿當當的竟然只剩下了一個空位。跳躍的燭光映著淩氏的靈牌上的名字仿若呼之欲出,浮雕懸浮在了半空中,每一塊冰冷的牌位,背後全是能寫成書一樣累累功勛血淚。

——又如何?

他心口滾燙,像是有數把刀子在已經抽筋的心臟裏絞做一團,疼得他喘不上氣全身痙攣,他想走幾步看看僅剩下的一個空白位置合適不合適,卻天旋地轉的喉頭一陣腥甜,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形一個踉蹌,從心臟後背放射出去的射痛不見了,全身血液迷茫著停滯當場,失去了動力方向,在血管中有些無所適從,看主人摔倒在地一動不動。

萬事轉頭空,回頭皆是夢,就這樣算了吧,沒有左右手,料到我也活不了多久。

淩氏祠堂白霧漫起,一團亮白色的修長身影蹲在他的身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出來,就那麽毫無阻攔地探進了他的胸腔,觸碰到那剛才毫無規律胡亂蹦跶了幾下、已經罷工了的心臟輕輕按壓,察覺到心臟開始復跳才長出了一口氣。

霧影伏在淩安之的耳邊,輕輕說道:“師兄,別為我傷心太久,帶著我這一份,活下去。”

生於紛飛亂世,長於戰火西北,氣沖九霄雲外,才華光芒璀璨。我因你而生,也為你而死,師兄,我榮幸我們的緣分。我愛你和你無關,親愛的安之,可以為我難過,但不能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