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場空（第3/5頁）

淩霄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流失了所有力氣，他用唇語蠕動出幾個字，淩安之竟然也讀懂了：“帶我回家……”

小將軍眼睛含淚閉上，眼中流出血淚，耳中的血珠如同突然打開的噴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一輩子言盡於此罷，調皮搗蛋的少爺，高山仰止的大帥，夢中攜手而立不可能實現了；一生中最後一個與他唇齒相依的人，能讓他在黃泉路上感覺自己生前身後並非茫然一片嗎？

感情有很多種，淩安之在最後時刻，感覺到了最絕望的一種。

為什麽死在這裏的人，不是他？為什麽！

“大帥，我們終於找到你了，外邊風雪停了，小將軍可能被偷襲了。”最先沖進來的，竟然真是軍醫。

淩安之一把拉住軍醫的領子狠命揪了過來，“快給淩霄醫治，他還有氣，還有心跳，快！！”

軍醫帶著一股子風雪氣，訓練有素，低頭馬上診治，卻突然一縮脖子一哆嗦。

“怎麽樣？”淩安之摟著淩霄，臉貼著淩霄的額頭，問的痛徹心扉。

“大帥，”侍衛長含淚稟告，“小將軍的血已經流幹了，心臟是捏紫了的空跳，太受罪了，讓小將軍安心地去吧。”

淩安之面色如紙，心智和神識全跟著去了，貼住淩霄冰冷的臉頰，血管裏仿佛是冰在流動：“淩霄，別怕，師兄在這裏陪著你呢，我們回家了。”

師兄，鬼門關已開，我不能陪伴左右了，身邊處處兇險，以後得留著第三只眼留意那些明槍暗箭，願君………長命百歲。

可惜，淩安之聽不到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安西地區人傑地靈，淩王府裏熟悉的英靈裹挾著千層銳氣出現在半空，帶著或熟悉或溫馨的笑容，大哥淩川、二哥淩雲帶著小妹淩忱也在其列。

最心疼他的淩忱伸手將他拉起來，看口型是在叫他淩霄哥哥，淩霄將手伸給淩忱，看著眼前又熟悉又無緣再見的這些人，哽咽著掉眼淚：“大哥，二哥，小妹，我一直都好想再和你們在一起回家的。”

大家全笑了起來，淩忱用袖子給他擦眼淚：“你早就是淩家人了，你以後就給我當有血緣的哥哥。”

大家從未如此悠閑自得，頭頂和雙肩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千古功過任人評說，走向那些滿腔熱血鋪陳和斑斑血淚交織、赤膽忠心榮耀與戰火紛飛錯落的歲月，一路逆光而行，白亮的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師兄，好好活下去，活人活著，過去的人才有希望。

淩安之抱著淩霄，像前些日子淩霄受傷睡著時候那樣，可這次淩霄卻不會再醒了。

親兵隊長周青倫從來沒有見過如同行屍走肉、神魂出竅的淩安之，他有些擔心，小聲的叫道：“大帥？大帥。”

淩安之一擡頭，伸手指做了個虛的動作：“別吵到小將軍，他睡著了。”

淩霄老也睡不夠，這一次可以好好歇歇了。

四周一片寂靜，周青倫打了幾個眼色，讓隨行的人全去找是在哪裏開得戰，自己不敢離開，靜靜的一直站在旁邊屏住了呼吸陪著。

淩安之一直摟著淩霄到毫無溫度，心如死灰佝僂著後背，恍恍惚惚的站起來，雙眼已經全部充血了，可能是想哭，可竟然咬牙流血，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腳下無根地踉踉蹌蹌往外走，幸虧周青倫及時伸手扶住，淩安之基本全身的重量全壓在他的手臂上，跌跌撞撞往外走，聲音虛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了：“帶我去找是在哪裏設下的埋伏圈，全力偵查現場，一根頭發絲也不能放過。”

曾關山橫戟，將征途望斷。

縱江山如畫，比不上難吐心言。

撒碧血歸途，已是昨日少年。

中元.銀花.霄散…

幾場狂風暴雪下來，溫度就降到了三九四九拿不出手的程度了。

埋伏圈已經被徹底打掃，基本沒什麽線索，可還是能看到折斷的樹木和無處不在的刀痕箭痕。

淩安之沉默地緊摟著淩霄直至毫無溫度，勉強起身去淩霄出事的現場巨細無靡的查看了兩個時辰，之後一日騎行了三百裏直接回到了文都城的淩河王府。

看天色已經打過了四更，淩安之換上素衣縞服，映著朦朧守靈的長臂燭光，坐在淩霄生前的臥房中。

淩霄的房屋一直在淩安之院落主房的旁邊，準確的說是西廂房，從小到大，除了淩霄，淩安之不喜別人打擾和挨的太近，加上他在家中不受寵，也不會為了他加蓋房屋，擴大院落。

淩霄小時候為了方便自到王府起就一直住在這低矮的偏房中，偏房是為一般下人準備的，房門較矮，小時候還好，後來淩霄成年後身條細長，進門掀門簾都要彎腰。

淩霄生前樸素，外屋是走廊連當著書房，幾個胡桃楸木的書架和書桌看不出年頭，書桌上的木頭已經被磨光了，像被打了蠟，書桌上幾個盒子裝著護目鏡，淩安之順手挨個在眼睛上試了一下，除了視線變暗了，一切都沒有哪怕清晰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