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劍橋

1564年秋, 英格蘭攝政王瑪麗,及其丈夫法蘭西王儲,正式開啟了他們的初次英格蘭巡遊。

這次巡遊的重點, 不是大小貴族莊園, 而是一所著名大學——成立於1209年的劍橋大學。

在那之前, 他們先在倫敦,參加了第二屆全英格蘭醫學交流會。

“一年時間裏,我郡收治的二十七名患兒, 情況均有不同程度好轉。目前看來, 這個方法確實湊效。下一步,或者要設置‘對照’?”

“病症千變萬化,我認為歸因於某一類營養是不行的。”

“雖然發生改善的人數還不多,但我不認為這僅是錯覺。”

“病例數目有限,無法推導結論。”

頭兩天的主題, 是病例展示與回顧。吃人家的嘴軟, 大部分醫師報告的,便是由攝政王資助的、“營養與疾病”項目執行情況。

針對夜盲症,得到的成功案例最多——大概是這年代平民難吃上肉,營養缺乏症比較明顯的緣故。

而腳氣病什麽的, 大約因為納入標準模糊, 驗證結果完全不明確。不過,仍有兩位醫師韌性十足, 願意繼續觀察試驗。

佝僂病的治療似乎收效很慢。好在參與者都還算有耐心,表示願意延長試驗時間,以期證實其因果關系。

迄今為止,能證實壞血症與維生素關聯的遠航船只尚未歸來。瑪麗只得表示遺憾,然後寄希望於下一次交流會上, 能獲得肯定的結果。

第三天的內容,是“新醫療”研討。瑪麗請弗盧德醫師上講台,親自給大夥介紹牛痘。

弗盧德是個胡子比頭發濃密的中年人。他長得慈眉善目,卻不幸有一副公鴨嗓。有攝政王當場撐腰,他的新學說沒遭到什麽噓聲。然而仍有些質疑,需要他詳細解釋。弗盧德一路小心應對,待得他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退台時,裏襯都濕透了。

“只可惜,這個預防措施……不能治療已有的後遺症呢。”一名民間醫師感慨。

“是啊,想起女王陛下……”一位私人醫師嘆息。

氣氛陡然變沉重了。瑪麗這時候,也說不出太多正能量的話來給大家打氣。幸而,新一位上台演講的醫師,精研面相與體(;)液學,口才頗佳,贏得頻頻喝彩。連覺得他理論很玄的瑪麗,也聽得津津有味。

反正,體(;)液學說是老傳統了……反正,巫醫不分家嘛。

短短幾日的會議,弗朗索瓦聽著亦深受啟發。“所以前那些,洗鼻壺和鹽水治療,也會推廣開來麽?”

瑪麗嘆了口氣。“我也想呢。不過,那些東西對工匠技術要求相對高……”

先不提如何在這些醫師面前驗證療效了。就算是證明該護理法有用,也不是誰,都能像法國王室那樣,可以專門開設工坊、不計成本生產醫療用品的。

“不過,等資金寬裕點,倒是能給醫學院添加更多配套、招募更多學生、甚至鼓勵外科醫師們也過來深造……”

弗朗索瓦若有所思。“醫學院,這正是法蘭西所欠缺的……”

不過,在法國王太子抽空去觀摩倫敦王家內科學院之前,他需要先陪妻子前往劍橋。

果不其然,攝政王初次到訪劍橋大學,引起了巨大的騷動。

學生們用拉丁語向瑪麗致歡迎辭,瑪麗則用拉丁語向他們問候。一共五天,她參與課程,觀看戲劇,傾聽演說,抽空和學者們聊天。最後,她自己也做了演講,表明她衷心為學術界“盡綿薄之力”的希望。

而壯麗的國王學院禮拜堂,風景優美的劍橋河,都比不上勤勉機敏的莘莘學子,令她感到心曠神怡。

她仿佛看見了未來的培根、哈維、牛頓、開爾文、麥克斯韋……

盡管這些天來,她見到的學生,大約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他們那樣天才的高度。然而,他們和那些天才,生活在同一片土壤。聰明樂觀、求知好學的他們,構成了這個學院環境的一部分 ,或許亦為天才的生長發育,提供了養分。

呃,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是不是也如此?瑪麗想著想著,忽然有點莫名緊張——她不知史上,伊麗莎白造訪此處時,是怎樣的演講風格,贏得多熱烈的歡呼。然而,此時此刻,她竟有點擔心,學生們究竟怎麽看待她。

“或許愛指手劃腳、好為人師的年輕女人吧。”她忍不住自嘲。

“不,他們可能認為你說得很有道理。”陪同她一路走來的弗朗索瓦笑道。“我看到,有不少學生匆匆記錄下你最精彩的言論。我還打聽到,一些學生正在傳抄……”

“呃,是麽?”瑪麗捧臉。“你不是哄我開心吧?”

弗朗索瓦搖了搖頭。

“‘我堅信,這世界存在著普遍真理——我願稱其為科學規律。過去,技術發展緩慢,制約了對它們的探索行為。但隨著工藝進步,未來,它們將不再是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