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5頁)

生病的修治少爺看起來比以往都要安靜。在女傭們離開房間之後,他的臉上就沒有剛剛那種近乎浮誇的笑容,他只是平靜地看著我,像是一團空氣似的悄無聲息,連呼吸聲仿佛都變得很微弱,下一秒就會消失那樣。

修治少爺半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像是一堵墻蓋住了他那孱弱瘦小的身軀,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加瘦小了。

他簡直像是我曾經在路邊看過的,母貓剛生下來不久的貓崽,小小的一只,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抓在手裏。聲音也極為細小,哪怕發出尖銳的求救聲也不會被任何人聽見。

我這麽想著,將手上的毛巾放在他的額頭上,替他降溫。

護士小姐看了我們一眼,說:“該說的我已經說了,那麽我就先離開了。”她確實將生病時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和我說了,連萬一熱度沒降下來的話需要怎麽做也和你說了。

“再見,阿黎。”修治少爺說道。

被稱作阿黎的護士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點頭,離開了這個房間,離開前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等房門重新合上時,修治少爺又將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

“幸子。”他喊著。

雖然面容看上去有些許的病弱,但他的眼睛卻又清亮得像是個再理智成熟不過的成年人。

“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嗎?”我用輕柔的聲音問他。

“幸子。”他又喊了一聲。

“嗯?”我說。

修治少爺咳嗽了一聲,撒嬌似地哼哼,只是聲音依舊平靜的:“我就想叫叫你。”

“是嗎?”我有些茫然地應道:“那叫吧。”

這句話可能逗到了修治少爺,讓他“噗嗤”一聲發出笑聲。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笑起來,但這並不妨礙我因為他的笑也跟著笑起來。

這瞬間,昨晚殘留的那種微妙的隔閡像是昨夜的雪一樣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融化了。

我坐在修治少爺的床邊,繼續輕聲問他有哪裏不舒服?口渴嗎?想喝水嗎?還是說想喝點熱粥?

修治少爺沒說要不要,只是望著我。於是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不需要的意思。

我心裏感到好笑,但也沒打算直接說出來,只是問:“那你繼續睡會兒吧。”

修治少爺沉默了半會兒,沒說話。

我說:“不想睡嗎?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如果不想的話,不用顧慮別的事情,直接說出來就好了。”

當我說完之後,我又忽地覺得這話顯得有些過了,就好像我們並不是女傭和小主人,而是一對母子那樣。

我正想說點什麽彌補一下剛剛不由自主說出來的話,又聽見修治少爺安靜地看著我,說 :“幸子,我不想睡。”

我嘆了口氣,也顧不得剛剛過於親密的話語,只是說:“可你生病了。”

修治少爺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他只是垂著眼。但僅僅只是這個動作就足以讓我舉雙手投降了。

於是我說:“那你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嗎?還是說想讓我給你念一下故事書?”

我開始思考應該講什麽樣的故事給修治少爺聽。也許講一些童話故事會好些?

但修治少爺說:“和我聊聊天吧。”他用非常虛弱,像是小動物般細小的聲音對我說道:“我睡得夠久了。”

我眨了眨眼,茫然地想:可要說什麽呢?

倘若是愛著生活,開朗樂觀的人,一定能夠發現生活中許多細微卻又有趣的事情。可我是個再無趣不過的女人,平日裏也沒有什麽趣事,我猶豫著應該要講什麽。

突然,修治少爺像是看見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一樣指著我紮起來的馬尾,說:“幸子,馬尾綁歪了。”

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馬尾,摸不太出來。但既然修治少爺這麽說了,那麽我的馬尾估計是綁歪了。

其實昨天麻美小姐也說我的馬尾綁歪了,她還特意叮囑我以後要多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

剛剛估計是她一時之間沒注意,所以沒有說我。

不過我也實在是馬虎,明明都被叮囑過了還忘了,若是被管家發現了,說我無禮又粗俗,絲毫不注重禮儀,就這樣把我趕出去,那我可真是要後悔一輩子了。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弄的,每次綁頭發,馬尾都會往右邊偏一點。”

我散下頭發,往左邊紮了點。

修治少爺又笑了:“還是歪的。”

我自己看不見後腦勺,又不好意思去拿鏡子,最後只能按照他指的方向紮好了馬尾。

修治少爺說:“下次可要注意了,管家看見你的樣子會生氣的吧。”

我有些羞怯地閉了閉眼。昨晚還說修治少爺沒什麽常識的樣子。真要說來,我其實才是那個沒什麽常識的人,修治少爺是再正常不過的、擁有常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