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箭,以及歸來

渭城前,孤伶伶的一匹馬,原野上,孤伶伶的一具屍體。

就像那匹有些惘然的戰馬一般,渭城裏的人們,還有唐營裏的人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從哪裏來的箭?

原野間一片死寂,絕對的安靜,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蹄聲再起。

又一名草原騎兵,從城門處出發,向著南方的唐營緩緩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這名騎兵,都知道下一刻,這名騎兵便會死去。金帳王庭朵兒騎的統領,明顯就是要讓這名騎兵送死,從而確定那枝箭從何而來。

嗡的一聲輕響,晨光裏又有晨風微作。

那名騎兵身後的大氅隨風飄起,沒能化作一朵白雲便自消散。

就像他的生命。

又一枝普通的箭,深深地刺進他的眼窩,帶出一蓬血花。

這名騎兵被射殺的時候,出渭城才十余丈。

蹄聲再起,數騎草原騎兵從渭城城門裏沖了出來。

騎兵手中的皮鞭不停揮舞,在戰馬的臀下留下一道又一道鮮血淋漓的印跡,呼喝聲打破城門前的死寂,蠻橫悍不畏死。

按照這樣的速度,再優秀的戰馬也只能維持不長的一段時間,根本不足以支撐這數騎從渭城沖到南方的唐營,但很明顯,他們並不在意。

這一次草原人再也不講究什麽節奏,也不在意用時間和加速來累積氣勢,從一開始便讓座騎進入了最快的速度,他們只想沖出城門。

他們不能讓那道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箭,挫敗朵兒騎的氣勢,不能讓那道箭,直接打斷全體朵兒騎的沖鋒節奏,他們必須證明些什麽。

哪怕出城門不遠便會被射死,但至少說明那名神秘而強大的箭手,不可能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可能攔阻所有的騎兵。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真的很匪夷所思。

晨風微拂,白氅如雲散開,其間有三聲輕嗖,於是雲朵驟斂,鮮血驟現,三名草原騎兵依然是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便從馬背上跌墮到了地面。

他們的眼窩裏深深地插著枝箭,眼珠裏的液體和鮮血混著,向著淌流。

那三枝箭,依然是那種普通的、唐軍最常使用的制式羽箭。

更令所有人感到震驚甚至畏懼的是,這三名朵兒騎被射殺的時候,比第二騎離城門更近,更準確地說是,當他們剛剛沖出城門的時候,便被那箭射死了。

那箭……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依然沒有人能夠看到箭自何處來。

因為那箭實在太快。

一枝普通的羽箭,怎麽可能射出這麽遠?射的如此快?

快與遠都依賴於弓,依賴於箭手的力量,那麽準度呢?

朵兒騎全身覆甲,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而且在高速奔馳中,更是難以命中,而那人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居然還能箭箭命中!

那名箭手究竟是誰?

草原南北,金帳王庭和鎮北軍,再加上梳碧湖畔的那些馬賊,有無數精於騎射的天才,然而那些人也絕對做不到!

渭城內外再次陷入絕對的死寂。

有人已經隱約猜到箭來自何方,不是說地理意義上的何方,而是指來自何人。

比如國師,比如勒布,比如阿打。

能夠無視如此漫長的距離,直接以木箭射殺精騎的人,必然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是修行界最巔峰的那些強者才是。

人們提及擅於箭術的真正強者,往往會想到夏侯大將軍,而在夏侯被殺死之後,便只剩下一個人,就是殺死夏侯的那個人。

……

……

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箭來自何方。

至少,在箭起處四周的那些唐軍普通士卒看的非常清楚。

在唐營最北方右角一處不起眼的犄堡裏,最前方是昨夜連夜整修出來的拒馬柵,此時在柵後方站著人,還有一道似是矮柵的事物。

十余名唐兵看著那人,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做什麽,直到此時才有人醒過來,趕緊去向後方的上級報告。

那人穿著身普通的唐軍制服,就像是個普通的唐兵。

那人手裏拿著一柄很不普通的鐵弓,弓身黝黑,上面刻著極其繁復的花紋似的符紋線條,令這張鐵弓仿佛擁有某種魔力。

那人身旁的矮柵並不是真正的柵,而是被排的極密集的羽箭,至少千枝羽箭被緊緊地插在泥土裏,擠壓在一起,看上去便像是柵。

渭城處蹄聲再起,不知多少騎朵兒騎正在試圖沖出城門。

那人從身邊的箭林裏抽出一枝羽箭,擱在弦上,然後沉默拉弓,將鐵弓拉至半開時便松了手指,弦回位,帶著那枝羽箭嗖的一聲遠行。

遠處渭城門下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而此時,那人已經從地面上抽出第二枝羽箭,再次重復先前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