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箭,以及歸來(第3/4頁)

一名草原騎兵倒在地上,揮動彎刀砍死中箭後正在亂蹬的座騎,拼命地站起身,眼睛裏滿是恐懼,然後他看到了一枝羽箭向著自己的恐懼而來。

噗噗噗噗,羽箭射中皮甲,射中眼睛,射中咽喉,射中不同的地方,卻發出極其相似的聲音,那些都是刺破的聲音。

那些仿佛具有魔力的羽箭,能夠射穿一切。

渭城城門前的漫天煙塵裏,到處都是死亡。

代表死亡的中箭聲與悶哼聲不停響起。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煙塵終於漸斂,晨光重新落下,落在渭城前,被鍍上了一層紅光,遠處終於探出草原地表的朝陽,紅的像是染滿了血。

朝陽如血,城前皆血。

此時,城內城外的人都已經確認那些箭來自何方。

所有人都看著那處唐營,看著那片柵前。

直至此時,依然沒有一名草原騎兵能夠沖到唐營之前。

事實上,除了最開始的那三名騎兵,根本沒有人能夠沖出渭城。

渭城城門前一片狼籍,騎兵和戰馬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從那座小山裏不停漫躺,像是無數細小的瀑布。

當年青峽前,君陌一劍當前,萬騎莫過。

君陌斷臂後,沒有人認為這種畫面會再次出現。

誰能想到,今日渭城這畫面又出現了,只不過是反的。

今日一箭在南,萬騎莫出。

那個人一把鐵弓,滿地羽箭,便把金帳王庭最強悍的萬余蠻騎封死在了渭城裏!

……

……

就在城門處發生爆炸的同時,由兩翼向唐營沖鋒的數百朵兒騎,也遭受了滅頂的打擊,一直隱匿在側的弩營,將預備已久的憤怒和密集的弩箭,同時射了出去。

草原上響起嗡的一聲,是琴聲,是無數把琴在彈奏同一個音,片刻後,那聲音消失時,便是萬枝弩箭同時落下,如暴雨一般。

……

……

王庭將沖鋒的路線,設計為穿城而過,因為這樣距離最近,需要的時間最短,然而誰也沒想到,這條路線竟是如此的兇險。

兩翼的攻擊因為需要繞城,不夠直接,無法攻破徐遲布下的弩雨,那麽真正能夠改變整個戰局的,依然是中路,還是看朵兒騎能夠不能沖出城門。

只有沖出城門,才有繼續沖鋒的可能,才能有後續的所有計劃,如果連城門都沖不出去,哪有資格談及其余?

城門那座淌著血瀑布的屍山後方,隱隱傳來王庭貴人憤怒而暴戾的喝罵聲、無情的命令聲,以及匆匆的腳步聲,不知多少人湧了過來,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從這座屍山從城門處清理開,為後面的騎兵讓開道路。

至於在這個過程裏面,那些鐵鉤和繩索會不會傷到部落勇士的遺體,已經不在草原人的考慮範圍裏,活著的渴望已經壓倒了一切。

然而對於金帳王庭最後的勇士們來說,今天注定是絕望的一天,唐人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機會,就連搬走同胞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渭城內外,忽然安靜了極短暫的一瞬。

被朝陽染紅的天空,忽然間露出湛藍的原本顏色。

原野上那些被風輕輕拂動的野花,忽然間凝止不動,那些包裹著脆弱花瓣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了無數萬倍。

城裏的草原戰馬和城外唐營裏的戰馬,同時擡首望向天空裏,變得有些焦燥不安,卻又畏懼地不敢用嘶鳴來渲泄情緒。

天地氣息在發生了極劇烈的變化。

人類肉眼能夠看到的天地,卻沒有任何變化。

甚至要比先前更加寧靜,更加美好。

悄無聲息間,忽然響起無數嘶啦響起,然後一個恐怖的畫面,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渭城前那座騎兵和戰馬堆積而成的屍山垮了。

眼看他樓垮了,那樓垮時必然是分崩瓦解,從樓裏的檐梁板攔垮起,那座屍山也是如此,也是從內部開始分解。

堅韌的皮甲,強壯的戰馬身軀,瞬間崩解,變成無數血肉的碎塊,血水凝束成的細瀑布變的粗了很多,然後所有的一切崩散開來!

渭城城門前的屍山中間,出現了一道極大的豁口,寬約兩丈。

在這道豁口裏,除了血與泡在血水裏的肉塊,什麽都沒有。

城裏的街道,一覽無遺。

站在城裏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到城外的風景。

只是此時,渭城裏已經沒有能夠站立著的人。

街道上到處都是崩落的黃土與積年的灰。

狂風在不停地呼嘯。

先前正在搬運騎兵遺體的民夫奴隸,以及站在街道正中間準備繼續向唐營沖鋒的數百名朵兒騎騎兵……都不見了。

就像屍山豁口裏曾經的那些騎兵屍體一樣。

這些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此時都已經變成了無識無形的血水與肉塊。

街道變成了佛宗所說的最冷酷恐怖的修羅場。